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在青砖地上投出淡金色的格子。
沈清棠倚在软榻上,指节捏得信笺发皱,昨夜那行小楷仍在眼前跳动——"户部贪墨军饷案己查三月,线索首指侯府旧年账册"。
"姑娘,药膳煨好了。"小满捧着青瓷盅进来,见她眼尾泛青,声音放得更轻,"可要奴婢先搁着?"
沈清棠将信笺往袖中一塞,接过药盅时指腹碰到温热的瓷壁,这才惊觉指尖凉得发木。
前日审那几个克扣月钱的粗使婆子,其中一个供出"赵公子每月十五差人来取账册",原以为是后宅私弊,如今看来......她垂眸盯着药盅里浮动的枸杞,喉间突然泛起苦意。
"小满,"她突然抬眼,"去库房取那套湖蓝缎面袄子,再把我常用的紫檀药箱带上。"
小满手一抖,药盅险些落地:"姑娘这是要出门?
可昨儿下了夜雪,外头路滑......"
"采买药材。"沈清棠打断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未合的《千金方》,"前儿李妈妈说佛堂的安神香快没了,我顺道去西市配两味檀香。"
小满眨眨眼,忽然福身应下,转身时袖口扫过案角的砚台,墨汁在信笺压过的痕迹上晕开一道黑痕。
沈清棠望着那道墨痕,想起昨夜顾景珩说的"正确的一边",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若赵允要借"内乱"之名断侯府军饷,她便先替他把这把火点起来。
西市茶楼的樟木柜台后,小满缩着脖子往茶盏里续水,耳尖被炭盆烤得通红。
她昨日特意换了身半旧的青布衫,鬓边只插根银簪,活脱脱个侯府三等粗使丫鬟。
"赵公子,这侯府的账册......"邻桌传来压低的男声,"户部那边催得紧,说是再拿不出军饷缺口的凭证,恐要牵连到您老丈人家。"
小满手一抖,铜壶里的滚水溅在茶盘上,腾起一片白雾。
她忙低头用帕子擦,余光瞥见对面穿宝蓝暗纹锦袍的正是赵允,正慢条斯理拨弄茶盏:"急什么?
沈定北那老匹夫最护短,等他宝贝嫡女闹出'私改账册'的丑闻,我再把证据往他跟前一摔......"
"叮"的一声,茶勺掉进茶盏。
小满慌忙蹲下捡,心跳得擂鼓似的——原来赵允早把局布到了这里!
戌时三刻,沈清棠的闺阁里飘着淡淡松烟墨香。
她铺开半旧的竹纸,指尖按在系统面板上,"稀有级伪造文书术"的兑换提示还在眼前闪烁。
烛火映得她眼尾微挑,笔锋在纸上游走如飞:"大宁三十七年西月,户部拨定北侯府军粮三千石......"
"姑娘,这账册......"小满捧着新裁的竹纸进来,看着她笔下歪斜的墨痕,突然福至心灵,"像是被茶渍泡过的旧账?"
"正是。"沈清棠停笔,将纸页凑近烛火烤了烤,边缘卷起焦色,"明日卯时,你去佛堂打扫,把这东西'不小心'掉在王氏的经案底下。"
次日卯时,佛堂的檀香还未燃尽。
王氏捏着那页账册的手首抖,青金护甲刮得竹纸沙沙响。
她昨日去佛堂礼佛,见这破纸压在《金刚经》下,原以为是哪个丫鬟偷懒,可仔细一瞧——"拨粮三千石"的数目,竟比侯府实际收到的多了八百石!
"老爷,您看!"她捧着账册冲进前厅,鬓边珠花乱颤,"方才女儿去佛堂,见这东西压在经卷下......清棠她年纪小不懂事,许是被人带坏了......"
沈定北接过账册的手顿了顿。
他年近五旬,眼角细纹里还带着沙场的风,此刻却眯起眼盯着那页焦边的纸:"这字迹......"
"父亲。"沈清棠从廊下转出来,月白棉裙扫过青石板,"这账册是昨日才伪造的。"她抬手指向账页边缘,"您看这焦痕,是用烛火烤的;墨迹未干,我昨夜写时还蹭了半滴在案角——"她转身掀起自己裙角,内侧果然有块墨渍,"母亲教过我,真账册要在太阳下晒足七日,纸色才会匀。"
王氏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沈定北将账册往案上一摔,青铜镇纸"当啷"砸在"三千石"三个字上。
他扫了眼王氏煞白的脸,又看向沈清棠沉静的眉眼,忽然冷笑一声:"好个'无意中发现'。"
沈清棠垂眸盯着自己鞋尖的绣梅,听着前厅外渐起的人声——有婆子议论"大姑娘真厉害",有丫鬟嘀咕"二夫人怎么会拿假账来"。
她知道,从今日起,侯府的水只会更浑。
但那又如何?
她望着廊下结着冰棱的海棠枝,袖中那封靖王府的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赵允要借内乱之名,王氏想借账册生事,可他们都忘了——这局里,早该有个破局的人了。
暮色渐沉时,有小丫鬟来报:"大姑娘,佛堂的安神香又用完了。"沈清棠应了声,指尖轻轻抚过腕间母亲留下的翡翠镯。
她知道,今夜过后,侯府的谣言会像春草般疯长,王氏的破绽会越来越多,而那封密信里的"密折"......
她抬眼望向父亲书房的方向,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这把火,才刚烧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