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
王富贵带着穿过一个个小巷,一个转弯,一栋两层的小楼在山的另一边若隐若现。
村委会果然也是新建的。墙面贴着米白色的瓷砖,铝合金门窗,在周围的民居中显得颇为气派。门口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竹溪乡村民委员会”。王富贵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股淡淡的、新刷的涂料和木材混合的味道飘了出来。
“一楼是办事大厅,为群众办事,写写信寄点东西之类的都在这了。”王富贵介绍着,引着方启明踏上刷了红漆的水泥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二楼是办公室。您看,这间,”他推开走廊中间一扇同样崭新的木门,“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生态资源部!”
方启明走进房间。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漆的味道。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同样崭新的金属牌子,上面刻着几个醒目的宋体大字:“竹溪乡生态资源部”。牌子的边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里,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办公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盆绿萝,叶片油绿肥厚,在崭新却略显冰冷的房间里,透出一点虚假的生机。
“这牌子,专门打的!”王富贵拍了拍那块金属牌,发出“啪啪”的脆响,脸上带着完成一件大事的满足感,“就等您来挂帅了!以后咱们乡的绿水青山怎么变成金山银山,可就全指着方专家您的高招了!”
方启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办公桌光滑冰凉的桌面,又碰了碰那盆绿萝厚实的叶片——触感有些异样,过于硬挺光滑,缺乏植物应有的柔韧和生气。他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王富贵接下来的话打断。
“饿了吧?走走走,先去吃饭!村里老李家开的小馆子,手艺不错!”王富贵不由分说,又热情地揽住方启明的肩膀。
小饭馆就在村委会斜对面,也是新盖的砖房,门口挂着一个简陋的招牌“李家小炒”。推开玻璃门进去,里面摆着几张桌椅,同样干净崭新,只是没什么人气,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油烟味,混合着新家具的味道。
菜很快端了上来:一条清蒸的大鱼,一盘炒腊肉,油汪汪的;还有一大碗飘着油花的土鸡汤。这鸡汤的模样,瞬间勾起了方启明记忆深处那碗齁咸油腻的汤。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来来来,方同志,尝尝咱这土鸡!纯粮食喂的,城里可吃不着这味儿!”王富贵热情地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方启明碗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本地散装的白酒,酒液浑浊,气味浓烈刺鼻,“我老王先敬您一杯!感谢组织,感谢领导,把您这样的专家人才派到我们竹溪乡来!以后咱们乡的发展,就靠您指点迷津啦!”
方启明连忙端起茶杯:“王村长太客气了,我初来乍到,还要多向您和乡亲们学习。”
王富贵一仰脖,将杯中辛辣的酒液灌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气,胖脸更红了。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唾沫星子随着他挥舞的手势飞溅。
“方同志,您是不知道哇!这些年,咱们竹溪乡,那可是……翻天覆地!”他拍着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路修了,房盖了,篮球场有了,路灯亮了!省里、县里,那是真金白银地往咱这山沟沟里投啊!为啥?重视!重视咱们的发展潜力!”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您看见村口那篮球场没?漂亮吧?那就是省里‘美丽乡村’专项的成果!还有咱们村部这楼,那也是……”
他滔滔不绝地列举着一项项工程,一个个项目,一串串上级拨款的数字,语气里充满了对上峰的感激和对这些“政绩”的自豪。方启明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透过挂着水珠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斜对面那家挂着“便民商店”招牌的小店。店门开着,里面亮着惨白的日光灯,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日用品,一个穿着厚棉袄的老妇人坐在柜台后面,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货架上的商品,尤其是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上,似乎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王富贵似乎察觉到了方启明片刻的走神,他顺着方启明的目光也瞥了一眼那家冷清的商店,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话锋巧妙地一转:“……当然啦,这些都是硬件!软件,特别是生态发展这块,才是重中之重!省里县里领导都强调了,要保护好咱们的生态资源,走绿色发展的路子!这不,牌子都给您挂上了!”他又指了指村部的方向,“方同志,您肯定有路子吧?咱们竹溪乡的宝贝,茶油、山货,还有这延绵不绝的群山……您说说,怎么才能变成钱?”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方启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
方启明放在桌下的手有些不安,明显他对王村长过度的热情感到局促。
“报告!”
一声响亮的报告打破了尴尬,一个笔首身影出现在饭店外,方启明立马转移话题。
“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