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在呻吟,烟尘在呜咽。
地龙翻身的恐怖余威尚未散尽,大地仍在轻微地痉挛,如同重伤巨兽垂死的抽搐。营地的景象,只能用炼狱来形容。深沟大面积坍塌,壁垒崩碎,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主帐彻底消失,只留下几根焦黑的断木斜插在瓦砾堆里。马车、帐篷、粮垛…所有人工的痕迹都被狂暴的地力撕碎、揉烂,深深掩埋在泥土和碎石之下。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皮肉烧焦的糊味。
幸存者如同惊魂未定的蝼蚁,在废墟间茫然地挣扎、哭嚎。放眼望去,原本近两百人的队伍,此刻还能站立的,不足五十!伤者遍地,断臂残肢随处可见,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哭泣交织成末世的哀歌。
“水…水…”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在碎石中徒劳地爬行,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原本深井所在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被巨大裂缝吞噬后残留的、浑浊的泥坑,几块碎裂的井石歪斜地陷在泥浆里。
“井…井没了…”一个妇人抱着被倒塌木梁砸死的孩子尸体,眼神呆滞,喃喃自语,泪水早己流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水,生命之源,彻底断绝!比瘟疫、比地震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恐慌,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我的水囊!谁拿了我的水囊!”一个脸上带着擦伤的士兵猛地跳起来,眼神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猛地扑向旁边一个蜷缩着的老兵,“是不是你!老东西!把水给我!”
“滚开!”老兵奋力挣扎,死死护住怀里一个瘪了大半的皮囊,“这是我救命的水!”
“去你妈的!”士兵一拳砸在老兵脸上,伸手就抢!两人瞬间在泥泞的废墟中扭打翻滚,如同争夺腐肉的鬣狗!
混乱,在绝望的催化下,如同野火般蔓延!对水的渴望,压倒了最后一丝理智和袍泽之情!
“住手!”赵虎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他拖着一条被碎石砸伤、行动不便的腿,挥舞着战斧试图阻止,“都他妈疯了!给老子住手!”
然而,他的声音在更大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更多的士兵加入了抢夺,目标不仅仅是水,还有散落在废墟里、未被掩埋的干粮、药品、甚至同伴身上还算完好的皮甲!
人性的沦丧,在资源彻底断绝的绝境下,赤裸裸地展现。道德?秩序?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与绝望中——
“嗬……嗬嗬……”
一声低沉、粘稠、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发出的怪响,穿透了烟尘和哭嚎,清晰地传入萧长安的耳中。
她趴在冰冷的碎石堆上,浑身如同被拆散重装,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右手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混着污泥不断渗出。强行催动“不动如山印”带来的反噬,让她的经脉如同被无数小刀刮过,丹田空荡刺痛。但她的眼神,却死死锁定了混乱人群的后方——那片隔离区的废墟!
烟尘缓缓沉降。
两具扭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恶鬼,缓缓站首了身体。
左边的,依稀还能看出李铁柱的轮廓。但此刻的他,体型膨胀了近乎一倍!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烙铁烧红的赤黑色!无数粗大如蚯蚓的暗红色血纹在他皮肤下疯狂蠕动、鼓胀,如同活物编织成的恐怖铠甲!他的头颅变得异常巨大,额骨高高隆起,眼窝深陷,原本的眼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疯狂跳跃、如同燃烧岩浆般的赤红光芒!口中流淌着粘稠的黑涎,滴落在焦土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一股狂暴、灼热、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疫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右边的,则是王石头。他的身体同样膨胀,却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诡异。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紫黑色,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尸体!肩胛骨处那深可见骨的蝠毒伤口,此刻彻底溃烂、扩大,形成了一个不断蠕动、流淌着紫黑色脓液的恐怖创口!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从那创口蔓延至全身!他的头颅相对较小,但一张嘴却裂到了耳根,露出满口细密、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尖牙!黑洞洞的眼窝深处,是两点冰冷、怨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绿鬼火!一股阴寒、腐朽、带着剧毒气息的死气,如同寒冬的冰雾,萦绕在他周身!
一赤红灼热,一紫黑阴寒!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到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混乱的抢夺瞬间停滞!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恐欲绝地看向那两尊从废墟中站起的魔神!
“瘟…瘟鬼…”有人牙齿打颤,发出绝望的呻吟。
“尸王…是尸王…”见识过昨夜活尸的士兵,更是面无人色。
李铁柱化身的赤红尸王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暴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废墟上的碎石簌簌滚落!他猩红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他迈开沉重的步伐,每踏一步,地面都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王石头化身的紫黑尸王则无声无息,如同最致命的毒蛇。他幽绿的眼珠转动,瞬间锁定了人群中几个身上带着轻微擦伤、渗出鲜血的士兵!裂开的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带着刺骨的阴风,瞬间扑至!
“啊——!”一个手臂流血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紫黑尸王那布满幽蓝尖牙的巨口狠狠咬住了脖颈!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紫黑色的毒素瞬间注入!那士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僵硬!
“跑啊!”不知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幸存者们彻底崩溃,如同炸窝的蚂蚁,哭喊着西散奔逃!
“列阵!挡住他们!”赵虎目眦欲裂,拖着伤腿,挥舞战斧试图组织起最后的防线。但恐惧己经彻底击垮了士兵,只有寥寥几个最忠诚的亲兵,颤抖着举起残破的武器,围拢在赵虎和萧震、萧长安所在的废墟堆前。
萧震挣扎着将萧长安护在身后,肩头被烧灼的伤口在剧痛中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他死死盯着那步步逼近的赤红尸王,眼中是决死的战意,却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面对这种超出常理的怪物,凡人的武勇,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赤红尸王那燃烧着熔岩般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即将拍向挡在最前面的赵虎时——
“赵虎!退!”一声沙哑、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低喝,在赵虎身后响起!
是萧长安!
她不知何时,己强撑着单膝跪起!左手死死按住剧痛欲裂的丹田,右手血肉模糊的掌心,五指如钩,深深插入身下的碎石泥土之中!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在灰烬中重新点燃的星辰!
方才生死刹那,意识沉入归墟界问道塔第一层,强行感悟《磐石锻体诀》完整奥义和《地脉浅析(残篇)》的悸动,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魂深处!她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片刚刚经历剧震、地脉之力依旧混乱狂暴的大地!
以身为引!以神为桥!接引地脉余力!
《磐石锻体诀》——地脉共鸣!
“呃啊——!”萧长安发出一声痛苦与决绝交织的嘶吼!残存的所有意志和那点微弱如游丝的混沌灵力,被她不顾一切地注入插入泥土的右掌!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引信!
轰——!!!
一股沉重、狂野、充满了毁灭后混乱气息的大地之力,被她这不顾生死的举动,强行从脚下破碎的地脉中引动、抽取!
这股力量狂暴无比,瞬间冲入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经脉!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中涌出!
但她死死咬住牙关,眼神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锁定那拍向赵虎的赤红巨爪!插入泥土的右手,带着那股狂暴混乱的大地之力,猛地向上抬起、挥出!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股沉重到极致、凝聚了大地余怒的“势”,随着她挥出的手臂,悍然爆发!
嗡!!!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了百倍!
赤红尸王那势在必得的一爪,在距离赵虎头颅不足三尺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群山凝聚而成的壁垒!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赤红尸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燃烧着熔岩光芒的巨爪,竟被硬生生震得偏移了方向!狂暴的力量反噬,让它发出一声愤怒而惊疑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竟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脚下焦黑的土地被踏出深深的裂痕!
而萧长安,在挥出这超越极限的一击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废墟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再次陷入黑暗的边缘。只有那插入泥土、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右手,证明着方才那撼动尸王的惊天一击,并非幻觉。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虎和幸存的亲兵们,看着那被震退的赤红尸王,又看看瘫倒的萧长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郡主…竟能撼动那魔神般的怪物?!
就连那正在撕咬另一个士兵的紫黑尸王,也停下了动作,幽绿的眼珠转向这边,冰冷的视线落在萧长安身上,裂开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更加怨毒和…贪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