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和李墩子几乎是滚爬着扑进营地范围的,怀中被死死抱住的皮水囊,如同稀世珍宝。清澈的水在囊中晃荡,发出微弱的、却如同仙乐般的声响。这声音瞬间点燃了死寂营地中所有幸存者眼中几乎熄灭的光!
“水!真的是水!”
“老天爷!清水!是清水啊!”
惊呼声、带着哭腔的狂喜嘶喊声瞬间炸开!如同滚油滴入冷水!原本蜷缩麻木的人们猛地跳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水囊,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对水的渴望,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恐惧和疲惫!
“别抢!都别抢!”赵虎拖着伤腿,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踉跄回来,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却依旧强撑着发出嘶哑的怒吼,“排好队!按人头分!谁敢乱来,老子剁了他的手!”
他的威慑在巨大的求生欲面前显得脆弱。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抱着水囊的王老五和李墩子,无数双布满血丝、充满渴望的眼睛几乎要将他们吞噬!推搡!哭喊!混乱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一股沉重、凝练、如同山岳倾轧般的无形威压,毫无征兆地从营地角落轰然降临!
嗡!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涌向水囊的脚步猛地一顿!推搡的手臂僵在半空!狂热的眼神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冰冷所取代!
众人骇然转头。
只见主帐废墟的角落,萧长安不知何时己强撑着坐起。她依旧靠着断壁,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显然方才强行凝聚精神威压远距离干扰尸王,再次透支了她刚刚稳固的根基。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冷冷地扫过混乱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磐石初醒的威严,无声地碾碎了躁动!
“排好队。”萧长安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岩石碰撞般的冷硬,“赵虎,你来分。”
短短几个字,却比赵虎的怒吼更具效力!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下意识地后退,迅速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却无人再敢逾越的队伍。一双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水囊,但其中狂热褪去,只剩下对水的渴望和对那道磐石身影的敬畏。
赵虎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一瘸一拐地走到王老五身边,接过一个水囊。另一个水囊由李墩子紧紧抱着,站在赵虎身后警戒。浑浊的破碗再次被拿出。
“王老五,你第一个!喝!”赵虎的声音不容置疑。
王老五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感激和狂喜!他颤抖着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碗清澈的水。那水在破碗中荡漾,映出他激动到扭曲的脸。他仰起头,如同朝圣般,将这救命的甘霖一饮而尽!清凉的水流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瞬间滋润了干涸龟裂的脏腑!他发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叹息,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下一个!”赵虎的声音带着铁血。
队伍缓缓移动。每一个分到水的幸存者,都如同王老五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半碗水,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圣物,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受着生命之水带来的力量。营地中,粗重的喘息声渐渐被一种带着满足感的叹息所取代。绝望的冰层,在这清澈的水光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然而,当队伍轮到角落那三个“血疤人”时,无形的裂痕再次显现。
张二牛排在最后。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分到水,眼中充满了渴望,却又带着浓重的自卑。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布满深褐色丑陋疤痕的手,脚步踟蹰不前。
负责分水的士兵轮到张二牛时,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看着张二牛身上那些狰狞的“血疤”,又看看手中倒水的皮囊,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周围几个士兵的目光也聚焦过来,带着无声的排斥。
“快点!磨蹭什么!”赵虎不耐烦地低吼,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
那士兵一咬牙,动作有些粗暴地给张二牛倒了小半碗水,迅速将水囊移开,仿佛生怕沾上什么不洁。
张二牛颤抖着接过碗。浑浊的碗底,清澈的水映出他布满疤痕、扭曲变形的脸,也映出周围那些带着距离感的目光。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喝下,只是死死盯着水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排斥的痛苦,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猛地仰头,将那半碗水如同饮下苦酒般灌入喉咙,泪水混合着清水滑落。
水光,映亮了生的希望,却也清晰地照出了人心深处那道难以弥合的冰冷沟壑。
就在这时——
“王爷回来了!”营地边缘的哨兵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只见营地东侧倒塌的仓房废墟方向,一支疲惫不堪、浑身是土的小队,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出现在昏暗的星光下。正是萧震带领的寻粮队!
萧震走在最前面,肩头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尘土中显得格外刺目。他脸色疲惫,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身后的士兵们,个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擦伤,神情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后怕。他们背上,扛着几个瘪瘪的、沾满泥土的粮袋——显然收获极其有限。
“父王!”萧长安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萧震肩头的血迹上,眼神一凝。
“王爷!”赵虎等人也激动地迎了上去。
萧震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的目光扫过营地,看到排着队分水的景象,看到王老五和李墩子怀中鼓胀的水囊,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水…找到了?”
“是郡主!”赵虎立刻指向萧长安的方向,声音带着无比的激动和崇敬,“郡主刚醒,就指点了方向!我们找到了活水!就在西南乱石堆下!”
萧震猛地看向角落的女儿。当看到萧长安虽然虚弱却坐得笔首、眼神沉静如水的模样时,这位铁血王爷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红。他大步走过去,不顾肩头伤口崩裂的疼痛,半跪在女儿面前,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萧长安没有受伤的左手:“长安…你…你没事了?手…?”
“无妨。”萧长安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她的目光在萧震肩头的伤口上停留一瞬,“小伤?”
“皮肉伤,不碍事。”萧震咧嘴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女儿醒来的巨大宽慰。他随即看向赵虎,“粮…只找到这些。”他指了指士兵们放下的粮袋,“仓房塌得太厉害,埋得太深,只挖出两袋半麦子,还混了不少沙石。”
两袋半混沙的粗麦,对于这几十号人来说,杯水车薪。但此刻有水支撑,至少暂时吊住了命。
“西南…乱石堆…”萧震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我们回来时,绕过了那边…隔着老远,就感觉到两股极其凶戾的气息在对撞!如同两头洪荒凶兽在厮杀!是…那两只怪物?”
赵虎脸色一白,用力点头:“是它们!我们挖水时惊动了!张麻子…折了!要不是郡主…”他心有余悸地看向萧长安。
萧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女儿的眼神更加复杂。他深知那两只尸王的恐怖,长安竟能在那种情况下出手救人…
“它们…在自相残杀?”萧震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赵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为了抢张麻子的尸体!那紫黑的抓伤了赤红的!现在估计正打得不可开交!”
“好!”萧震眼中寒光一闪,“趁它们内讧!赵虎!立刻带人加固营地!尤其是西南方向的深沟!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木石!马车残骸!给我堵死!绝不能给它们冲进来的机会!”
“喏!”赵虎领命,立刻强打精神去组织人手。
萧震又看向萧长安,目光落在她依旧被厚厚布条包裹、形状扭曲的右手上,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凝重:“长安,你的手…”
“无碍。”萧长安再次重复,声音平静。她缓缓抬起那只包裹得如同粽子的右手,五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尝试着蜷缩。钻心的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她额角的冷汗瞬间密布。但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
就在这剧痛之中,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玄黄色气流,如同最细小的溪流,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她手腕处浮现,顺着布条的缝隙,尝试着向那扭曲的掌心渗透、流转!那是被《磐石锻体诀》重塑后、蕴含大地厚重气息的气血之力!它在尝试着修复、贯通!
虽然微弱,虽然痛苦万分,但这尝试本身,就是希望!就是她磐石般意志的体现!
萧震看着女儿那惨白却异常坚毅的脸,看着她右手布条缝隙间顽强流转的微弱玄黄气流,巨大的震撼和自豪感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伤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女儿的路,需要她自己用这磐石般的意志去走通!
营地再次忙碌起来。在水的滋润下,幸存者们恢复了一丝力气,在赵虎的指挥下,开始利用废墟中的断木、碎石、破损的马车板,疯狂地加固着西南方向的深沟防线。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夜色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长安缓缓放下右手,任由那钻心的剧痛在体内肆虐。她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气血之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冲击、弥合着右手那破碎的筋骨。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但也让那玄黄气流更加凝练一丝。
磐石初醒,筋骨重塑。这条路,漫长而痛苦,但她己踏出最坚定的第一步。而营地之外,那两只因内讧而暂时无暇他顾的尸王,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