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腹地,一座倾斜的、曾作为通讯塔的尖顶钟楼顽强地挺立着。时间蚀刻着它石质的表面,昔日华丽的大钟早己不见踪影,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框架。凌烬半倚在钟楼内布满尘土的台阶上,剧烈的喘息逐渐平息。右臂处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恶潮,冰寒深入骨髓,而每一次使用那源自臂中亡者的力量,这疼痛便加深一分,仿佛它正贪婪地从自己的生命力中榨取着复苏的能量。
他颤抖着撕开肩膀处的破布,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原先只是皮肤边缘的晶化,此刻竟如冻结的潮水般蔓延开来!皮肤表层彻底硬化,呈现出明显的半透明蓝水晶质感,覆盖了整片肩胛骨位置!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晶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有微小的、幽蓝色的光粒从晶化的裂纹中渗出,如同水晶中封存着星尘,又像是伤口中渗出的、非人的生命。一股浓重的、来自无机质世界深处的孤寂和冰冷的愤怒情绪,不受控制地从那晶化的臂膀涌入他的神经。
“熵增…失控…结构…崩坏…不可逆…” 脑中那冰冷的声音再次陈述着令人绝望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清新植物气息的生命波动,小心翼翼地从钟楼底部的阴影里飘了上来。这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在凌烬感知中被残响污染冰冷的意识里,如同枯木林中一滴晨露般醒目!
他猛地绷紧身体,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下方螺旋阶梯的转角处。那里,一块因地震而斜插在楼道里的巨大花岗岩旁,一道纤细的人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缩回。
脚步声很轻,犹豫了片刻,仿佛在做着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脚步声再次靠近,停在离凌烬藏身处还有几个台阶的地方,不再前进。
一只纤细白皙、指关节处带着些许擦痕和小茧的手,悄悄从岩石的阴影里探了出来。轻轻地,在那冰冷的、积满灰尘的石阶上,放下一个小小的、用某种柔韧叶片精巧包裹起来的东西。
紧接着,又有几片形状奇特、泛着淡金光泽的椭圆形树叶被小心地放在旁边。叶子的边缘在幽暗中散发出柔和、稳定、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凌烬瞬间认出了这种气息——正是之前在那广场外短暂相遇时,化解了他一丝暴戾情绪的那种天然抚慰!
他没有动。岩石下的影子也没有动。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只手迅速收回,纤细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一个音节。
首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完全消失,凌烬才极其缓慢地从藏身处走下几个台阶。他捡起那个小包裹和那几片金叶。打开叶片包裹,里面是一些碾碎后的深绿色草渣,散发着清凉的药香。而包裹的叶子,在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力场波动——这种波动,竟能干扰、中和微弱的残响能量辐射!是天然的反侦测屏蔽物!
他捻起一点草渣,带着怀疑,涂抹在晶化蔓延的肩头边缘。
一股清凉瞬间渗透下去!那冰锥般无孔不入的剧痛,竟被明显地抚平了三成!精神上被亡者情绪侵蚀的沉重感和暴戾情绪,也仿佛被清泉冲刷,暂时舒缓下来。而那几片金叶散发的气息,更是让他狂乱的心跳和那脑中不断响起的冰冷机械低语都弱化了不少。
钟楼下方深长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扭曲,如同盘踞的怪兽。凌烬抬头,透过破损的钟楼穹顶,看到几缕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古都上方永恒的灰霾,冰冷地洒在他掌心的草药和树叶上。这一刻,荒凉和冰冷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第一次真正撬动了他坚硬如岩石的内心。那不求回报的、无声的援手,仅仅是为了纯粹的“不愿见人痛苦”?或许,在这片绝望的大陆上,并非所有人都被残酷磨灭了最后一点火光?他紧紧攥住了那片能屏蔽残响波动的叶子,冰冷的晶化手臂第一次传来一种异样的沉重感,像是一种沉甸甸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