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油烟味润在空气里,混着柴米油盐和廉价洗洁精的气息。
江幸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避开拥挤的人群,目光在嘈杂的大厅里搜寻空位。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餐盘里是一份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和半碗紫菜蛋花汤。
“幸幸!这边!”
林蔚然的声音从食堂角落炸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挥舞着一根筷子,筷尖戳着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江幸松了口气,朝他走去。
她没注意到,在她身后三米处,裴知林正端着餐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的餐盘里只有一碗白米饭和清淡的素白菜,干净得像某种刻意的苦修。
江幸刚在林蔚然对面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的脆响。
她回头,看见裴知林将餐盘重重搁在她身后的空桌上,与塑料桌面的撞击声像一把钝刀,切开了食堂的喧嚣。
他坐下,背对着她,肩胛骨的线条在单薄的白衬衫下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慢条斯理地吃着。
“啧,阴魂不散。”林蔚然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他是不是在你身上装了GPS?”
江幸没回答,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糖醋排骨,小鸟啄米般吃了起来。
她感觉到后颈泛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仿佛有人正用冰冷的视线一寸寸丈量她的皮肤。
林蔚然正眉飞色舞地讲着篮球赛的趣事,江幸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忍不住瞟向身后。
裴知林的背影像一堵冰墙,隔绝了所有温度。他的筷子机械地戳着米饭,一口未动,仿佛进食只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仪式。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
江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食堂门口,周屿正端着餐盘走进来,袖口挽到手肘,目光触及到江幸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裴知林的指节骤然收紧,筷子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江幸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下一秒,裴知林站起身,餐盘丝毫未动。他转身,径首朝周屿白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周屿的餐盘——
“哗啦!”
一整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汤倾翻,鲜红的汤汁泼洒在周屿白的长裤上,如一滩刺目的血迹。
食堂瞬间安静。
周屿愣在原地,汤碗在地上滚了半圈,发出空洞的声响。
裴知林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佻。
“抱歉,意外。”
江幸猛地站起来,关切地看向周屿,随后看着裴知林,嘴唇微微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裴知林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很静,像一潭死水,底下却翻涌着某种暗潮涌动的河流。
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看着她攥紧的、指节发白的拳头。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浅,几乎称不上是笑,只是唇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皮肉。
“脏了。”他说。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孤绝,像一把收鞘的刀。
食堂的嘈杂声重新涌上来,淹没了江幸耳膜里轰鸣的心跳。
林蔚然骂了句脏话,抓起纸巾冲向周屿白。
江幸站在原地有些错愕。
——他到底是在嘲笑周屿白的狼狈,还是在享受她内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