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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医疗监护室内，冰冷的白光均匀地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凛冽气息，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家入硝子刚刚完成一轮紧急处理，她首起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病床上，夏油杰依旧昏迷着，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纱布和冰袋，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嘴唇。
他被“无”之力强行稳定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脆弱而诡异。
硝子看着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十年前新宿街头诀别的画面与眼前这具被强行“固定”的躯壳重叠，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疲惫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试图用尼古丁麻痹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
“硝子~我听说……”
一个轻快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伴随着门被大大咧咧推开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五条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灿烂笑容，手里甚至还晃悠着一袋刚出炉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喜久福。
“……我们新来的太宰老师搞出了个大新闻？还把医疗室弄得更乱了？账单……”
他调侃的话语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如同脆弱的玻璃面具，在瞬间凝固、碎裂。那双能洞穿一切术式本质的苍蓝六眼，此刻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手中那袋喜久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如同他此刻骤然崩塌的世界。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地、不可置信地钉在了病床上那个覆盖着纱布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空气停止了流动，连硝子指尖升起的烟雾都定格在半空。
五条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身影。
不需要看清面容，不需要感知咒力。那是刻入骨髓、融入灵魂的气息。
是他亲手在雨幕中终结、又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反复咀嚼其最后眼神的……夏油杰。
“杰……？”
一个极其干涩、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音节，从五条悟颤抖的唇间溢出。
轻得如同叹息。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强行撕裂愈合伤口的、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剧痛。
他像一尊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生气的雕像，僵立在门口。
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摇摇欲坠。
那双能看穿“无限”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硝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掐灭了手中的烟。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空间彻底让给了这对跨越生死界限的“挚友”。
空气中弥漫开甜腻的奶油味、冰冷的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悲怆。
病床上，或许是那声干涩的呼唤穿透了昏迷的迷雾，或许是那熟悉到灵魂震颤的气息强行唤醒了沉睡的意识。
夏油杰覆盖着纱布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五条悟如同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猛地向前一步。
这一步跨得如此之大，如此之快，带着一种近乎踉跄的急迫。
他瞬间出现在病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夏油杰完全笼罩。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夏油杰脸上的纱布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仿佛那纱布下掩藏的不是伤口，而是会将他彻底灼伤的真相，是他亲手斩断的过去，是他背负了十年的、名为“最强”也名为“孤独”的十字架。
“杰……？”
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确认。
那双苍蓝的六眼死死地盯着夏油杰露出的、苍白的嘴唇和紧抿的、带着痛苦弧度的下颌线。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夏油杰的眼睑颤抖得更剧烈了。
他似乎在挣扎，在抗拒着从那个冰冷的、被“无”固定的虚无之境中醒来。
然而，那熟悉到灵魂都在战栗的气息，那声干涩的呼唤，如同最强劲的锚，将他强行拖回了这个充满痛楚的现实。
终于，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睑缝隙中，那双狭长的、金色的眼眸显露出来。
里面不再是“羂索”的疯狂算计，也不是完全的虚无空洞，而是充满了重伤初愈的迷茫、剧烈的痛苦，以及……当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时——那双被绷带覆盖、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其下灼热视线的眼睛，那头标志性的银白发丝——一种巨大的、足以将他灵魂再次撕裂的惊骇与冰冷彻骨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
“悟……？”
夏油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灵魂被贯穿般的颤抖。
西目相对。
时间再次凝固。
五条悟苍蓝的六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失而复得的狂喜？亲手杀死挚友的愧疚？十年孤独的委屈？被命运玩弄的愤怒？以及眼前人这破败不堪、气息奄奄状态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那双能看穿世界的眼眸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夏油杰黑色的眼眸里，则是死水般的冰冷与巨大的荒诞感。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新宿街头冰冷的雨，挚友眼中最后的痛苦与决绝，穿透身体的剧痛，意识消散前的黑暗……然后，是陌生的殴打，冰冷的质问，被强行“固定”的虚无，以及此刻……这张近在咫尺的、本应只存在于记忆和噩梦中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巨大的痛苦和荒诞感让他猛地想要撑起身，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剧烈呛咳起来：“咳！咳咳咳——！”
暗红的血沫再次从纱布边缘和嘴角溢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如同绽开的、绝望的花朵。
这刺目的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五条悟的心上。
“杰！”
五条悟再也无法控制，他猛地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和小心翼翼，想要去扶住他，却又怕触碰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紧紧抓住了病床冰冷的金属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别动！别动！”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紧绷，他看向旁边的硝子，苍蓝的六眼中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从容，只剩下纯粹的、近乎祈求的急切。
“硝子！他……”
硝子早己上前，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处理夏油杰呛咳引发的状况，同时冷静地回应。
“死不了。但你再刺激他，就难说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警告，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对重逢即地狱的“挚友”。
五条悟如同被钉在原地，他看着夏油杰在硝子的处理下渐渐平复了呛咳，却依旧因为剧痛而急促喘息，那双黑色的眼眸透过的眼睑缝隙，冰冷地、带着巨大痛苦和荒诞感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被命运彻底玩弄后的虚无。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比“茈”更恐怖的鸿沟，在两人之间轰然裂开。
十年的时光，生死的界限，一个背负着“最强”的孤独与亲手弑友的十字架，一个被强行从死亡深渊拖回，带着被寄生、被剥离、被殴打的破败躯壳和灵魂。
他们曾是彼此的半身，是能互相托付后背的存在。
而此刻的重逢，却像是在最深的伤口上撒盐，在凝固的时光里投下巨石，激起的不是喜悦的涟漪，而是足以将两人都再次撕裂的、无声的惊涛骇浪。
五条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
他站首身体，高大的身影在冰冷的白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笼罩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夏油杰。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将整个房间都冻结的疲惫与……一种洞悉了命运残酷玩笑的、冰冷的悲怆。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守护着一座刚刚从地狱挖出、却随时可能再次破碎的墓碑。
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部分被绷带覆盖的脸颊。
硝子默默地退到一旁，点燃了另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她看着病床上冰冷绝望的夏油杰，又看着床边如同沉默巨石的、散发着无尽悲怆的五条悟。
阳光透过高窗，将三人分割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界限分明，如同他们此刻无法逾越的、名为“过去”与“现在”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