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弦,在青瓦上敲出碎玉般的清响。白玉润指尖抚过茶方上那行细如蚊足的字迹,墨迹竟在水汽中洇出淡淡金纹——分明是东洋金缮工艺常用的生漆色泽。雪月花跪坐在三尺外的茶席后,和服上的银线竹纹随呼吸轻颤,手中茶筅搅动茶汤的节奏忽然乱了半拍。
"润儿,且看这物。"白周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湘妃竹匣开启时带起一缕陈香。那枚"蕉叶纹"茶宠卧在锦缎上,深紫泥料间蜿蜒着几丝金线,恰似雨中舒展的蕉叶脉络。白玉润瞳孔骤缩——茶方边缘的金纹,竟与茶宠裂纹走向分毫不差。
雪月花的茶碗重重磕在竹席上:"白氏果然藏着当年的'残卷'。"她袖口滑落一角绘着樱花的怀纸,边缘焦痕与茶宠金线末端的弧度惊人相似。慕子云冒雨送来的前朝茶书此刻摊开在案,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乌龙茶芽,叶脉纹路与茶宠蕉叶竟呈镜像之态。
"昭和二十三年,先祖父携'烟雨乌龙'赴东洋茶会,"白玉润捏起茶宠,金纹在雨光中流转如泣血,"茶方里本该用的武夷岩骨,却被换成了致幻的曼陀罗花末。这蕉叶纹里的金线,原是用受害者的血混着金粉所缮。"他忽然看向慕子云湿透的青衫,衣襟水渍在烛火下显露出隐约的蕉叶轮廓,正是茶宠纹路的拓印。
慕子云指尖划过茶书扉页,露出一行褪色的批注:"东洋茶人雪月花流,擅以茶汤藏毒。"他抬头时,镜片上的水雾己凝成细珠:"在下曾祖父,正是当年茶会上为白老先生辩诬的见证人。"说着推开袖口,腕间一道旧疤蜿蜒如蕉叶茎脉,"这是雪月花流忍者的标记,他们想灭口。"
白周氏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染着几点茶渍般的暗红:"当年你祖父察觉东洋茶人觊觎白家秘传的'雨前三道'心法,才将真诀拆入茶宠与茶方。雪月花今日来,不止为茶道胜负......"话音未落,雪月花己抽出怀纸里的短刀,刀刃映出茶宠金纹的反光。
白玉润抄起茶筅护住母亲,竹丝间忽然漏下几片茶叶——正是慕子云茶书中所绘的前朝"雾岛乌龙"。两相对照,她惊觉祖父茶方里被篡改的曼陀罗用量,竟与雪月花流秘制的"傀儡香"配方完全一致。雨势突然转急,茶釜里的水沸腾如雷,将众人身影映在茶室糊着米纸的窗上,恍若皮影戏里纠缠百年的恩怨。
"当年你们用毒茶毁我宗门,"雪月花的刀抵住茶宠,金纹在刀锋下裂开细缝,露出内里刻着的日文密卷,"如今我要拿'烟雨乌龙'的茶魂,祭我祖父的在天之灵!"慕子云突然挡在白玉润身前,青衫上的蕉叶水渍与茶宠纹路完全重合,竟如同一幅完整的地图,指向某处藏着关键证据的旧址。
白玉润忽然将茶叶投入沸水,水雾中浮现出奇异的青金色——那是用三种不同产地的乌龙茶拼配出的"雨打芭蕉"意境。雪月花的刀哐当落地,眼神里闪过震惊:"这茶汤......竟与祖父临终前描述的白家秘茶一模一样......"
雨声渐歇,茶室角落的自鸣钟突然敲响。白周氏颤抖着指向茶宠裂缝里的密卷:"昭和二十三年的茶会记录......就在里面。润儿,当年陷害你祖父的人,袖口应该有......"话未说完,她己昏厥在茶席上,掌心紧握着从茶宠里掉出的半枚樱花形银扣。
慕子云拾起银扣,眼中满是诧异与疑惑,他掏出与自己怀中日久磨旧的另一半银扣,竟然严丝合缝。他望向窗外渐晴的天空,低声道:"雪月花流的人,很快会来夺这个。白姑娘,明日卯时三刻,去城西旧茶仓,那里有您祖父当年留下的......"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瓦片轻响,几片染着樱花香的细雪,悄然落在冷却的茶釜边缘。
白玉润握紧茶宠,金纹在掌心跳动如脉搏。脑海浮现出祖父和父亲这些年的过往种种迹象,她心里隐约感到,这是一场战争,是一场横跨三代的茶战,也绝非是单纯的技艺之争——而是藏在茶香里的血誓,刻在茶宠上的冤魂,以及两个家族被茶道绑缚的命运。雨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将茶席上的人影拉得老长,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等着下一笔浓墨重彩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