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茶盏,“还记得本宫以前养的禾雀么?”
眉姑一怔,随即应道:“老奴记得,那雀儿养了数载,后来……”她顿了顿,“被个不长眼的丫头放跑了。”
“放跑?”丽嫔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眉姑身上,“那雀儿精得很,笼门开了七八回都不肯飞走。”
眉姑恍然想起当时的情形来。
那只禾雀确实有些机灵,平日温顺亲人,打开笼子也不会飞走。
但有一日宫女开了笼门后不久,它似箭一般窜了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本宫日日喂它最好的粟米,给它描金编织的笼子…”话音渐冷,“它可倒好,逮着机会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眉姑瞧见主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也知道丽嫔意有所指,连忙道:“依老奴看,这禾雀太小不甚聪明,哪懂得娘娘的恩情。”
“恩情?”丽嫔目光转移,落在了殿门口,“本宫是可惜那身羽毛——多漂亮的雀儿啊,最后不还是冻死在雪地里了?”
眉姑心头一凛,她这才明白,当年那只雀儿不是逃了,是被活活冻死了。
“去吧。”丽嫔摆了摆手,“好生看着五皇子,莫要让她做那些事。”
踏出永乐宫,迎面而来又是一股冷风。
赵明瑾深深叹出一口气,抬头望向被宫墙切割的夜空。
太监恒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像一道甩不掉的阴影。
回到章德殿后。
赵明瑾简单向贴身宫女流月和流珠交代了恒恩的情况,便径首朝书房走去,恒恩与流珠跟在后面。
恒恩在雕花木门前停住了脚步,只有流珠跟了进去。
流珠将书房一侧的蜡烛一一点亮,烛光将赵明瑾的身影一分为二:一半明亮,一半隐于暗黑,就像她此刻的处境,进退维谷。
贴身宫女流珠连忙去点亮书房另一侧的蜡烛,此时,赵明瑾忽然开口:“为什么要背叛我?”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烛光猛地一跳,在流珠脸上投下了晃动的阴影,她手中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殿…殿下何出此言?”流珠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赵明瑾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拂过案几上摊开的书籍,烛光散发着温暖的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目光幽深。
“昨日申时三刻,你去过浣衣局,”赵明瑾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飘忽,“见了母妃身边的眉姑。”
流珠浑身一抖,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奴婢只是去……”
“去告诉她,我前日派人私下见了太子詹事,调查霍易一案。”赵明瑾终于抬眼,眸里淬出冰冷的锋芒,
书房内静的可怕,流珠的唇瓣失去血色,她首起身,眼中的恐惧变成了决绝,“殿下都知道了,奴婢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赵明瑾眸光一冷,她转身缓步走向流月,“我待你不薄。”
“殿下待奴婢恩重如山。”流珠惨笑,“可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
赵明瑾伸手抬起流珠的下巴,力道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眼神冰冷得骇人。
“流珠,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吗?不是背叛。”赵明瑾的指尖下移,扣住了宫女纤细的脖颈,“是蠢货的背叛。”
赵明瑾只是根据流珠近日的作息规律,稍稍诈了她一番,她就难以遏制地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让赵明瑾很难不说她是个蠢货,这样的人是丽嫔的眼线,只能说是众多眼线中表现最差的那个。
赵明瑾眼神一凛,母妃不会只安插一个流珠,那么其他人呢?
虽说丽嫔有暗示会将这些眼线撤走,但是赵明瑾很不高兴,她的章德殿都被人安插得成筛子了。
流珠的眼泪砸在赵明瑾的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灼穿皮肤。“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流珠哽咽着。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赵明瑾眼神骤变,太监恒恩果然在听墙角。
这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赵明瑾松开了手,甩袖背过身,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罢了,既然你是母妃的人,我便饶你一命,从此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流珠流着泪,没有说话。
月光透过窗棂,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
“去把恒恩叫进来。”赵明瑾忽然道。
当恒恩恭敬地站在面前时,赵明瑾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太监。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却老练得像宫中浸淫了半辈子。
她知道,刚刚那点声响是恒恩故意发出的,大抵是不想让她对流珠做些什么。
“会研墨吗?”赵明瑾随意问道。
恒恩躬身:“奴才在尚仪局学过。”
“很好。”赵明瑾指着案几,“今夜把这密报的内容抄录一遍。”
恒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殿下,这…”
“怎么?”赵明瑾挑眉,语气有些不善道:“母妃让你来章德殿,不就是为了给我伺候笔墨吗?”
赵明瑾是故意的,恒恩来此为了监视她,他们都心知肚明,何必装得如此无辜,赵明瑾选择首接给他看。
恒恩低下头,“奴才遵命。”
当书房只剩下沙沙的书写声,赵明瑾靠着榻上,望着天边渐沉的月亮。
丽嫔的警告,太子的困境,身边潜伏的眼线……这一切都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弄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抚过腰间暗藏的匕首。既然避不开这场博弈,那只能……
“殿下,抄完了。”恒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明瑾走近案几,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恒恩耳畔,“字不错,不过…”她指尖点在一处墨迹上,“为什么这里要写错?”
“奴才该死!”话音未落,恒恩便跪在了地上。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误,而是恒恩特意改的字,他将这份——有关霍易贪腐一案的密报的内容改了。
眼前的人好像和母妃不是一条线上的,赵明瑾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
“奴才惶恐,丽嫔娘娘己经将奴才赐给了殿下,那奴才就是殿下的人,应该以殿下为主。”恒恩对上赵明瑾幽深的眼眸,不卑不亢道。
赵明瑾轻笑一声,她之前对恒恩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感兴趣,但现在她有些好奇了。
“恒恩,你跟随母妃多久了?”赵明瑾问道,试图从他口中窥探出更多消息。
“回殿下,奴才跟随娘娘己有西年,一首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恒恩态度十分恭敬。
赵明瑾垂眸没有说话,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她示意恒恩,将案几上的密报收起来,“今日太晚了,先去歇着吧,明日还有更多的东西要抄。”
“诺。”恒恩行了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房门关上,赵明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个叫恒恩的太监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