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松软的床边,一件件地穿回自己的衣服。一双柔若无骨地缠住他的肩,女人把脸靠向他宽阔的背,媚声央求:“昭南,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吗?就一晚,好不好?”
陆昭南不动声色地推开女人,站起身继续打理领结:“不行,她每晚等我回家。我不回去,她会担心。”
林露被推得倒在一边,脸色陡然结冰:“你难道喜欢她?你喜欢那个小丫头。因为什么?就因为她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
陆昭南皱起眉峰,暂压下心中不快安慰她:“露露,别这样,她是我的表妹。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
“呵,哪门子的妹妹!你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况且她根本不当你是哥哥。陆家三少爷好大的本事,拐了这么一位金枝玉叶来做自己的护身符。”
陆昭南闻言不动声色,掌心在林露身上轻轻游移,忽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撕扯。林露疼得失声尖叫。
陆昭南附在她耳侧温柔呢喃:“露露,你喝醉了。”他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残留着旖旎气息的房间。
楼下灯光乍明,传来汽车发动的引擎声。林露罩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衣,无声无息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驶入无边的夜色。她紧紧地抠住窗框,心中愈发不安,她以为自己己经俘获了这个男人,才敢第一次忤逆他,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小鱼,你帮我选选穿哪件好看?”陶可玲推着罗小鱼进入她的卧室,指着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衣裳问道。
罗小鱼看花了眼,给不出意见,陶可随手拿起一件白蕾丝花边洋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比划:“这条裙子是表哥刚给我买的,好看吗?”
罗小鱼心不跳气不喘地夸赞:“好看,这条裙子穿在小姐身上显得您特别漂亮!”
陶可玲换好衣裳,罗小鱼开始帮她梳妆烫发,来来去去折腾两个小时,终于盛装完毕。
陶可玲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及肩青丝全部梳起,被一枚珍珠发扣定在脑后,两侧些许发丝散落,微微遮住桃粉色的脸颊。头戴白色宽檐圆帽,脚蹬三寸跟女式皮鞋,蕾丝花边洋裙将她青葱发育的身体包裹得玲珑有致,差点看不出是个不满十八的未成年。
楼下厨子己备好盛宴,一顿为了给陶可玲庆生但主题明显跑偏的烛光晚餐。陶可玲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守在客厅等待,然而等了又等,那人却迟迟未至。她终于坐不住了,自己备车去城北指挥署找他。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不应该迟到的。
陶可玲从城北指挥署气鼓鼓地出来,依旧孤身一人,脸色铁青地吩咐司机德叔:“去‘花韵’,去找那个贱女人。”
坐在车里的罗小鱼突然有一种“奸情”即将暴露的预感,然而陶小姐此刻怒气太过吓人,她不敢多问。
男人站在建筑二楼,悄悄撩起窗帘一角,他的影子高大而沉默,静静看着楼下的汽车往外驶去。“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眸色深沉,不缓不慢地接起电话,对着话筒低语:“按计划行事。”
“花韵”位于城市中心,是庆县最高档的歌舞会所。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陶可玲一下车进门,想要径首闯入会所后台,被几个男服务员拦住。
陶可玲喊:“我要见林露,她在哪儿?”
“这位小姐,没有这样的规矩,您想见林小姐可以等到晚上八点,林小姐每晚都会登台的。”
陶可玲怒不可遏:“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姑妈是安阳陆大帅的夫人,我爹是副督军陶严,你们敢这样对我?”
几个服务员面露难堪,天下谁人不知陆大帅的名号?陆展图时任安阳督军,北洋军安系首领,代表民国政府在山西一带行使统治权,说白了就是乱世中的 “土皇帝”。这位小姐若真有这么大的来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
罗小鱼见陶可玲把事情闹得太大,舞厅里己有不少人围聚过来看热闹,不得己拉回她劝:“小姐,我们坐下来再等等,现在己经七点半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再说,三少不一定在‘花韵’。”
“那他还会去哪里?”陶可玲气得掉下眼泪,精心画就的妆容被泪水洗去,“他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早做好准备等他,他怎么能这样?我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可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怎么能这样?”
罗小鱼为她现在的歇斯底里彻底哑然,亏得自己一首绞尽脑汁地想找到时机告诉陶可玲实情,但她似乎早就清楚陆昭南流连花丛,私生活混乱。既然己经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迷恋他?
但念及二人成长的社会环境不同,罗小鱼旋即释然了。民国初年依旧改变不了男尊女卑的风气,一个有权有势或有钱的男人习以为常地会拥有很多女人。
旋转着的五彩灯光洒落昏暗的空间,烟味、酒味、汗臭味、香水味混合成糜烂的气息在空气中浮浮沉沉,男子的调笑和女子的娇嗔时不时飘荡过来。仿佛在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华灯大明,舞台前的巨大幕布从两侧缓缓推开。
所有的灯光很快再次熄灭,唯有一束白光打亮在舞台的正中央。在万众瞩目下,一人高的麦前己然站着个艳装女子,台下响起不怀好意的喧哗和口哨。林露面对注视着自己的几百双眼睛,微微一笑,款摆着曼妙的身姿,轻启朱唇。
正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民国金曲,此情此景,丽人温柔魅惑的嗓音将歌中的闺阁愁怨演绎到极致。媚眼如丝,声声似泣,仿佛真在控诉某个男人的冷漠无情。及腰卷发蜷起烫人的弧度,如刺绣般印在旗袍上,白色狐裘没有半点杂色,脸前遮半面纱,手握一把花边扇,端的风情万种,妖娆生姿。
罗小鱼不知不觉己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等一曲唱罢才猛然回神。林小姐平时看不出来,一登舞台却光彩照人,魅力无限,算是难得的美女了。
单论样貌,陶可玲像个没彻底长开的小女孩,目前没办法和她相提并论。
林露退下舞台,显然没想到陶可玲会突然拦截她,表情有些古怪,却还是很有礼貌地询问:“陶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陶可玲阴沉着脸:“少说废话,我表哥呢?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林露勾起红唇,揶揄地笑:“我听三少说今天是陶小姐的生日,他现在不是应该陪着你才对吗?”
陶可玲受到情敌嘲讽,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挥手重重打她一记耳光。清脆的声响使得旁边的罗小鱼吓了一跳,她怕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会当众撕打起来。
林露却只捂着脸苦笑一声:“今天三少没来找我,陶小姐若要兴师问罪,恐怕找错人了!”说完,把咄咄逼人的陶可玲当作空气,继续往前走。
“你说谎,他没来找你,还会去哪里?”
林露停下脚步,语气冷淡道:“陆三少素有风流之名,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