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的鎏金糖盒搁在沉渊阁案头,龙涎香气也压不住盒中透出的甜腥。
锦缎衬里上,八枚琥珀糖塔玲珑剔透,塔尖凝着血滴似的红髓。
“太后娘娘体恤将军重伤初愈,特赐‘九转蜜魄糖’。”传旨太监的笑脸像揉了金粉的面具,
“此糖以雪山蜂王浆合百药炼成,最是滋补。”
萧凛斜倚软榻,指尖懒懒敲着糖盒:“有劳公公。陈锋——”
陈锋立刻捧上红封。
太监袖了银子退下,门扉合拢的刹那,萧凛眸中暖意骤冷,银针探入糖塔,“滋”地泛起青烟!
“蜂王浆里掺了噬心蛊卵。”沈微盯着针尖黑斑,指尖发凉,
“太后这是要…”
“算旧账。”萧凛冷笑,
“赵衍虽死,东宫残党可还惦记着糖冢里的‘活藤’呢。”他忽将沈微拽到身前,染着药味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夫人闯糖阵的威风传进慈宁宫了…你说,太后若知你能融糖门,会不会把你炖成一锅药引?”
沈微反手掐他腰侧:“将军舍得?”
“舍不得。”他闷笑着叼走她鬓边一朵绢花,
“炖了谁给我暖脚?”
*
噬心蛊的阴影未散,萧凛体内的木心却起了异变。
逆鳞木髓本己压住血藤,可三更时分,他心口突然浮出蛛网似的银纹!
经脉如被冰针攒刺,连指尖都凝出霜花。
沈微用身子暖他,却被他体内寒气冻得唇色青紫。
“木心…在吸我的血…”萧凛齿关打颤,攥着她的腕骨往心口按,
“暖玉髓和它…在打架…”
掌心下,两股力量在他心脉处撕扯搏动。
一股灼如岩浆,一股寒胜玄冰,冰火交煎中,他皮肤下竟浮出细密的鳞甲状纹路!
“是矿洞里的噬血菌丝!”沈微骇然扒开他衣襟。
那些灰白菌丝未被木心除尽,反与暖玉髓、逆鳞木髓纠缠成新的毒链!
军医的金针刚刺入要穴,针尾便“咔嚓”冻裂!老医正颓然跪地:
“冰火相冲,经脉将崩…除非找到至阳之物调和…”
“比如这个?”沈微突然扯出颈间狼牙链。
血髓在冰火侵蚀下忽明忽暗,狼牙尖端却透出一点温润金光——是糖阵中沾上的逆鳞木粉末!
她发狠砸碎狼牙,金粉簌簌落入药碗。
药汁灌入萧凛喉中,他周身银纹倏忽流转,凝霜的皮肤渐复暖意。
“有用!”军医惊喜号脉,“木粉暂缓了…”
话音未落,萧凛猛地呕出大口黑血!血中缠着冰晶与火丝,落地竟将青砖蚀出红白交错的坑洞!
沈微徒手去擦他唇边血渍,指尖触到一片冰冷鳞甲——他锁骨下竟生出一小块青黑硬鳞!
*
太后第二道懿旨来得更快。
“三日后御花园赏梅宴,命定远将军夫妇同往。”太监的唱诵带着钩子,
“太后新得了几株‘血骨梅’,最宜与蜜魄糖同赏。”
血骨梅!沈微攥紧袖中桃木兔。
母亲手札提过此物——以人血浇灌的邪花,花香能诱出人体内的蛊虫!
太后是要在众目睽睽下,逼萧凛体内的菌丝现形!
“将军伤重难行,臣妇代…”
“本将军去。”萧凛截断她的话,苍白指尖着新生的鳞甲,
“有些戏,总得亲自唱才热闹。”
他忽将沈微拽进怀里,唇贴着她颈动脉低语:
“宴上无论看见什么,别怕。”滚烫的掌心按上她心口,
“信我。”
*
梅宴那日,雪粒子砸在朱红宫墙上。
血骨梅林艳得像泼了人血,甜腥花香混着丝竹声,熏得人头晕。
太后倚着凤辇,笑吟吟赐下蜜魄糖。萧凛面不改色咽了,沈微的糖却被他“失手”碰落锦毯。
“臣手滑。”他毫无诚意地致歉,袖中指尖却在她掌心急画—— **“花根”** !
沈微倏然看向梅林。
每株梅下都埋着口黑瓮,瓮口微敞,渗出暗红冰碴——是冻着蛊卵的人血!
酒过三巡,太后凤眸斜睨:
“哀家听闻萧夫人擅琴?不如以梅为题,助助兴。”
瑶琴捧至面前。沈微指尖刚触弦,一股寒气顺琴身窜入!
低头见琴尾雕着鳞甲状纹路,纹隙里爬满灰白菌丝!
“叮!”她佯装失手拨裂琴弦,弦丝割破指尖,血珠坠上琴身。
菌丝触血疯长,瞬间缠满琴体!
“妖物!”席间贵女尖叫!
太后唇角浮起冷笑。侍卫刀锋出鞘的刹那,萧凛突然暴起!
他踉跄扑向最近的血骨梅,五指如钩插进树根——
“哗啦!”
埋根的黑瓮被扯出!瓮中冻血泼洒一地,血里裹着大把噬心蛊卵!
“臣体内寒毒未清…”萧凛呕着血沫栽倒,指尖却死死抠着瓮底一片金令,
“方才毒发难抑,惊见梅根埋着东宫余孽的令牌…求太后明鉴!”
令牌上蟠龙纹裂作三瓣——与影宫残令一模一样!
满场死寂。
太后捏着金杯的指节泛白,良久,从齿缝挤出声音:“…彻查。”
回府马车里,沈微撕开萧凛染血的袖管。
小臂鳞甲己蔓延至肘弯,甲缝凝着冰霜。
“令牌是陈锋埋的?”她蘸药擦拭鳞甲。
“嗯。”萧凛合着眼任她动作,
“太后既想看戏…我送她台大的。”他忽然嘶了口气,
“轻点…这鳞长结实了,可是我的护心甲…”
沈微气笑,蘸着药膏的指尖故意按上鳞甲缝隙。
萧凛猛地翻身将她压进锦褥,染着血腥气的唇贴上来:“夫人这手…该交税了…”
*
当夜,沈微在萧凛枕下发现半卷残图。
泛黄的桑皮纸上,朱砂勾出皇陵地宫剖面,一处暗室标着“糖冢”二字,旁注蝇头小楷:
【慕容氏女轻絮,以身为饲,化糖封藤。然血髓离冢,藤根未绝。若得双生逆鳞木心合葬冢中,可永镇此劫。】
双生木心!沈微如遭雷击。
原来矿洞中那枚木心只是“阴木”,还需一株生于至阳之地的“阳木”相辅!
“看完了?”萧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知何时醒了,正把玩着她一缕散发。
“阳木在哪儿?”沈微攥紧残图。
“南境焚天谷。”他指尖划过她掌心,
“活火山里长的东西…比血藤还毒。”烛光下,他新生的鳞甲流转青芒,
“此去九死一生,若夫人肯付笔定金…”
话音未落,沈微突然吻住他。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她发狠咬破他下唇:“这定金…够不够?”
萧凛扣住她后颈深吻回去,铁锈味在口中蔓延:“不够。”他喘息着抵住她额头,
“得欠到下辈子…”
更鼓声穿透雪幕。
窗纸突然“笃”地轻响,一截灰白的菌丝从窗缝钻入,菌梢卷着片焦枯的逆鳞木叶。
叶脉上,褪尽的藤纹竟由灰转黑,扭结成新字——
【速离京,焚天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