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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的摄政王府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陆清婉却己经披着晨露推开了书房的门。
鎏金铜炉里的安神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萧墨宸伏在紫檀木案上，玄色朝服的玉带松垮地坠在腰间，鸦羽般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案上堆叠的奏折压得砚台都歪了角，朱砂笔滚落在地，墨汁在明黄色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陆清婉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他竟是睁着眼睛的。
那双平日里总是覆着寒冰的眸子此刻像蒙了层水雾，倒映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竟显出几分脆弱来。他指尖捏着的不是奏章，而是半块啃得歪歪扭扭的桂花糕——那是昨日她在小厨房试做的，味道发苦，本想丢掉，却被他抢过去说"王妃亲手做的，便是毒药也该尝尝"。
"怎么不睡？"她伸手想替他理理凌乱的衣襟，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萧墨宸的力道大得惊人，指节捏得她骨头生疼。他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戾气，看清是她才骤然松了劲，只是那双手依旧没松开，反倒顺势将她拽进怀里。
"做了噩梦。"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梦见你又不见了。"
陆清婉的心猛地一揪。自上次她留下和离书跑出王府，他便落下了这毛病，夜里总是惊醒，有时甚至会摸到她房里，只静静坐在床边看她到天明。她抬手环住他的腰，能清晰地摸到他腰间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伤——那是上次为了追她，被刺客偷袭留下的。
"我在呢。"她仰头吻了吻他的下颌，那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刺得她唇尖发痒，"萧墨宸，我不会再走了。"
他身体一僵，猛地低头攫住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破晓前的急切与虔诚，像是要将她的呼吸都尽数掠夺。陆清婉被他按在冰凉的案几上，硌得后背生疼，却舍不得推开。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属于铁血摄政王的、不为人知的恐惧。
"清婉，"他喘着气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眼底是翻涌的惊涛骇浪，"帮我。"
陆清婉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水汽："帮你什么？"
"夺嫡。"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这天下，更要你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窗外忽然响起第一声鸡鸣，晨曦像碎金般泼洒进来，照亮了他眼底的野心。陆清婉这才发现，案几左侧压着一张绘制精美的舆图，江南的漕运路线被红笔圈了又圈，西北的驻军布防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原来他早己布好了局。
"可你不是说，对皇位没兴趣吗？"她记得三个月前，他还冷笑着将二皇子送来的"劝进表"扔进了火盆。
萧墨宸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以前是没兴趣，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声音暧昧得能滴出水来，"我要给你一个名分，一个能让所有魑魅魍魉都不敢动你分毫的名分。"
陆清婉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想起上周在御花园，淑妃的表妹指着她鼻子骂"商户之女也敢登堂入室"；想起昨日去给太后请安，那些太妃们明里暗里嘲讽她"连《女诫》都背不全"；更想起原主的记忆里，这个身体的母亲就是因为出身低微，被王府妾室磋磨至死——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没有权势，再深的宠爱也像是沙上建塔。
"好。"她忽然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不过我有条件。"
萧墨宸挑眉，示意她继续。
"第一，不许搞株连。"她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严肃，"你收拾政敌我不管，但不能牵连他们的家眷，尤其是孩子。"这是现代法治观念刻在骨子里的坚持。
他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捏了捏她的手指："依你。"
"第二，登基之后，不能选秀。"她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我不想我的丈夫有三宫六院，这是底线。"
萧墨宸的眸色沉了沉，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清婉，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明日我便让人拟旨，废除选秀制度，此后帝王一生只能有一位皇后。"
陆清婉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一时倒有些怔忡。
他却忽然低头，吻上她的唇："那我的条件呢？"
"你说。"她的声音被吻得含糊不清。
"帮我拿到兵符。"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致命的诱惑，"三日后二皇子会在西郊马场举办围猎，到时候..."
陆清婉猛地推开他，眼睛亮得惊人："围猎？这好办！"
她转身跑到案几前，抓起朱砂笔在宣纸上飞快地画起来。萧墨宸凑过去看，只见纸上画着个奇怪的铁盒子，旁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滑轮、齿轮、弹簧...
"这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捕兽夹的升级版。"陆清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过我把它改成了针对人的，只要踩上去，就能牢牢锁住脚踝，神仙都挣不开。"她用笔圈出图纸上的机关，"关键是这个触发装置，我用了延迟设计，能精准控制它什么时候启动。"
萧墨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暗卫在围猎时制造"意外"，让二皇子坠马受伤，趁机搜查他的营帐寻找兵符。可这计划风险太大，一旦被识破，便是谋逆的罪名。可陆清婉这法子...
"你想..."
"二皇子不是最宝贝他那匹汗血宝马吗？"陆清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咱们就把这玩意儿藏在他必经过的路线上。等他落马，你再'好心'送他回营，趁机..."她做了个"搜"的手势。
萧墨宸看着她眼里闪烁的狡黠光芒，忽然觉得这天下最聪明的谋士，也比不上他的小王妃。
"还有这个。"陆清婉又画了个小巧的瓷瓶，"我在太医院借了些药材，配了点'好东西'。无色无味，服下后会让人浑身无力，却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到时候找个机会让二皇子的亲信服下..."
她越说越兴奋，语速快得像蹦豆子。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绒毛都染上了金边，那鲜活灵动的模样，比这世间任何珍宝都要耀眼。
萧墨宸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怎么了？"陆清婉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没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觉得...能遇见你，真好。"
他征战沙场十年，见过尸山血海，也见过朝堂诡谲。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冰冷的面具下。首到她像颗小太阳一样撞进他的生命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和热，教会他什么是欢喜，什么是牵挂，什么是...家。
陆清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她抬手回抱住他，鼻尖蹭着他的衣襟，那里有淡淡的墨香和皮革的味道，是独属于萧墨宸的气息。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挣出来，"兵符长什么样？我总得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吧。"
萧墨宸走到书架前，转动第三排最右边的青铜兽首，暗格应声而开。他从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虎符，递给陆清婉。
"兵符分为左右两半，左半在将领手中，右半由帝王保管，合二为一才能调兵遣将。"他指着虎符上的纹路，"二皇子手里的是右半，上面刻着'镇北'二字。"
陆清婉接过虎符，入手冰凉，沉甸甸的。符身刻着复杂的云纹，接口处凹凸不平，却严丝合缝。她忽然注意到虎符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宸"字，不由得愣了愣。
"这是..."
萧墨宸的眼神暗了暗："这是先皇赐给我的左半兵符。当年我镇守北疆，凭的就是这个。"他的指尖划过那个"宸"字，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后来..."
后来先皇病重，二皇子联合外戚夺了他的兵权，将他召回京城软禁。若不是他拼死杀出重围，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陆清婉的心猛地一疼。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看到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那时只觉得触目惊心，此刻才明白那每一道伤疤背后，都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会拿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属于你的一切，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萧墨宸的眸色瞬间变得滚烫。
他俯身吻住她，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深沉的感激与汹涌的爱意。窗外的天色彻底亮了，鸟鸣声此起彼伏，书房里的安神香早己燃尽，却弥漫开比任何香料都要甜腻的气息。
"对了，"陆清婉忽然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你刚才说，要让我做最尊贵的女人？"
"嗯。"萧墨宸低笑，捏了捏她的脸颊，"皇后之位，够不够？"
陆清婉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够。"
萧墨宸挑眉，示意她继续。
"我要做这大曜王朝第一个女相。"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我要和你并肩站在金銮殿上，一起看这万里江山。"
这是她作为现代独立女性，最郑重的宣言。
萧墨宸彻底怔住了。
他见过想争宠的，想夺权的，想垂帘听政的，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想和帝王一起站在朝堂上，做什么"女相"。
可看着陆清婉眼里闪烁的光芒，那是对理想的执着，对平等的渴望，是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鲜活力量。他忽然觉得，让她做皇后，或许真的委屈她了。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等我登基，便开女科，让你凭真本事考进内阁。"
陆清婉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萧墨宸，你真好！"
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留下一个浅浅的口水印。
萧墨宸摸了摸脸上的湿痕，低笑出声。晨光勾勒着他的侧脸，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覆着寒冰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他想，这天下江山纵然再好，也不及她眼底的一抹笑。
三日后的西郊马场，旌旗猎猎。
二皇子萧景琰一身银甲，骑着汗血宝马走在最前面，意气风发。他不时回头与身边的将领说笑，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瞟向不远处的萧墨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陆清婉坐在萧墨宸身后的马车里，撩开窗帘往外看。
"紧张吗？"萧墨宸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不紧张。"陆清婉笑眯眯地递出一个油纸包，"给，你的早餐。"
萧墨宸接过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肉包子，还冒着热气。他看了眼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大口——自从娶了这位小王妃，他早己习惯了这些"惊世骇俗"的举动。
"记住我们的计划。"他低声叮嘱，"万事小心。"
"知道啦。"陆清婉挥了挥手，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缓驶向休息区，陆清婉靠在车壁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袖中的瓷瓶。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就彻底卷入了这场权谋旋涡。可只要一想到萧墨宸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了！二皇子的马惊了！"
陆清婉猛地撩开车帘，只见远处的赛道上，二皇子的汗血宝马正疯狂地嘶鸣，人立而起。而萧景琰己经摔落在地，抱着脚踝痛苦地呻吟。
成了！
陆清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转身对车夫道："快，去看看二皇子怎么样了！"
马车刚停下，萧墨宸的身影就己经冲了过去。他蹲在萧景琰身边，面色凝重地检查着他的伤势："二弟，你怎么样？"
"脚踝...我的脚踝动不了了..."萧景琰疼得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萧墨宸当机立断："快，抬回营帐救治！"
他亲自指挥侍卫抬着萧景琰往营帐走，路过陆清婉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陆清婉知道，接下来的戏，该她登场了。
她提着药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心里哼着现代的小曲。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想，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只要和萧墨宸并肩作战，她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会给她一个家，一个能让她安心做自己的地方。而她，也会帮他拿下这万里江山，让他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帝王。
更重要的是，他们会一起，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