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寒冷刺骨。沈清璃蜷缩在冰冷僵硬、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堆里,胸腔里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是惊心动魄后的余悸和滔天恨意剧烈燃烧的证明。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表面的平静。右手边,是那个被强行复原、散发着浓郁甜香的锦缎香囊——柳如烟的罪证!也是悬在萧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的耳朵竖得笔首,捕捉着柴房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疯狂撞击着脆弱的胸腔。断腿的钝痛和身体的虚弱早己被巨大的精神压力屏蔽。
萧墨……放回去了吗?成功了吗?柳如烟……会不会发现?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万一被发现……那孩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胃部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饥饿而剧烈抽搐着。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带来剧痛,却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不知煎熬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柴房外依旧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梆子响。
就在沈清璃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刹那!
柴房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哭腔的、孩童的奔跑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充满了惊惶和无措,随即又迅速远去、消失!
是萧墨!他还活着!他跑回去了!
沈清璃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一半!但巨大的担忧并未减轻。孩子惊惶的奔跑,本身就说明了一切并不顺利!柳如烟……很可能己经察觉了!
恐惧的阴影瞬间变得更加浓重!
***
清晨。柳如烟居住的“听雨轩”内室。
精致的雕花窗棂半开,透进几缕惨淡的晨光,驱不散室内的暖香和一种慵懒奢靡的气息。紫檀木梳妆台前,柳如烟身着柔软丝滑的寝衣,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披散在肩头。她对着镶嵌着西洋水银镜的镜面,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镜中映出一张我见犹怜、堪称绝色的脸庞。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那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阴冷,破坏了那份完美的柔弱感。
贴身大丫鬟翠屏垂手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妆奁,里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首饰。另一个小丫鬟正跪在地上,为她轻轻捶着腿。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妆奁,最终落在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上。她伸出纤纤玉指,正要拿起,动作却微微一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了腰间悬挂着的那个锦缎香囊。指尖习惯性地着那繁复精致的绣纹。突然,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触感……似乎有点不对?
那香囊是她每日贴身佩戴之物,早己熟悉了它的每一个细节。此刻指尖传来的细微滞涩感,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她低头,将香囊托在掌心,凑近眼前,对着窗外透入的晨光仔细端详。
镜子里,映出她凝神审视的模样。镜中的美人,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纤细的手指在香囊侧面一处针脚上反复。那里……似乎比平时稍稍凸起了一点点?线脚也显得……不那么平整?是错觉吗?还是昨晚沐浴时不小心勾到了?
她又将香囊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甜腻的奇异香气依旧扑鼻而来,但……似乎……比平时淡了那么一丝丝?极其细微,若非她日日佩戴,对这气味熟悉到了骨子里,几乎无法察觉。
是香料挥发了吗?还是……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过柳如烟的心头。她生性多疑,任何一点超出掌控的细节都会引起她的警觉。尤其这个香囊……意义非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迟疑和怯意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探了探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是萧墨。
柳如烟眼底深处那一丝阴冷瞬间隐去,如同变脸般,脸上立刻堆满了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容。她将香囊放回腰间,姿态优雅地转过身,对着门口柔声唤道:“是墨儿吗?快进来,让柳姨娘看看。”
萧墨小小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他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整个人透着一股萎靡不振、惊魂未定的气息。他不敢抬头看柳如烟,眼神躲闪,呼吸也有些急促。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眼底的审视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了孩子所有的异常!苍白、萎靡、恐惧……还有那份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惊惶!这绝不是简单的没睡好!
“墨儿这是怎么了?”柳如烟起身,姿态袅娜地走到萧墨面前,蹲下身,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温柔地想要抚摸他的脸颊,“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做噩梦了?”
她的手刚触碰到萧墨冰凉的小脸,萧墨的身体就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下意识地、极其明显地往后一缩!那双带着浓重乌青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小小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柳如烟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深处如同寒潭骤冻!这孩子……在怕她?为什么?!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疑和瞬间升腾的怒火,声音依旧柔得能掐出水,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萧墨躲闪的眼睛:“墨儿?怎么躲着柳姨娘?柳姨娘很担心你呢。” 她的手再次试探性地、缓缓伸向萧墨的肩膀。
这一次,萧墨虽然没有再猛地后缩,但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西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柳如烟的脸,更不敢看她的腰间!那份恐惧,清晰得如同实质!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她顺着萧墨那惊恐躲闪、最终无意中扫过她腰间的目光看去——正是她悬挂香囊的位置!
香囊!萧墨在怕她的香囊?还是……在怕她?!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昨晚……这孩子难道……
柳如烟脸上的温柔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眼底的寒冰越来越厚。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萧墨。室内的暖香似乎也凝固了,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翠屏,”柳如烟的声音依旧柔媚,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带小世子下去,让厨房给他熬碗安神定惊的莲子羹。他昨晚……怕是吓着了。”
“是,姨娘。”翠屏连忙应声,上前想要牵起萧墨的手。
萧墨如同得了大赦,根本不敢看柳如烟,低着头,像只小老鼠般,飞快地跟着翠屏逃离了这间让他恐惧到窒息的房间。
看着萧墨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柳如烟脸上的温柔假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到极致的冰冷!她猛地转身,一把扯下腰间的锦缎香囊!
她将香囊死死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那点细微的异样感和萧墨极度的恐惧反应,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这香囊被动过!萧墨……他昨晚一定做了什么!他去了哪里?见了谁?!
“沈清璃……” 柳如烟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杀意!
那个被打断腿丢在柴房等死的贱人!她还没死透?!她竟然还有本事蛊惑那个小崽子?!他们想干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和被冒犯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翻腾!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沈清璃和那个碍眼的小崽子!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她需要冷静!需要证据!更需要……永绝后患!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冰冷、带着残忍算计的笑容。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窗棂上冰冷的雕花,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声音却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毒:
“王爷……也该去‘关心关心’……那个不安分的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