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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医馆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出清响。李太玄斜倚竹榻，指尖银针挑着一粒冰珠，正往酸梅汤里坠。怜星素手翻飞，药柜抽屉随她目光开合，当归与苍术的气息在晨光里浮沉。
“老板娘，东街刘寡妇送来的杏脯...”王婶话音未落，李太玄懒洋洋截断：“撒在西北角药柜顶上，省得黄鼠狼惦记甘草。”
怜星头也不抬：“昨夜偷喝梅子酿的可不是黄鼠狼。”
“老板娘明鉴，”李太玄手腕轻抖，冰珠精准落入她手边的白瓷碗，“我这是试毒。”碗中清水瞬间凝出霜花，怜星指尖一弹，霜花化作凉雾漫过捣药臼，刚晒透的忍冬花簌簌翻了个身。
**日头爬上青瓦时，门口光影一暗。** 铁中棠立在晨光里，身后跟着云七和小满。他解下腰间沉甸甸的布包，九环刀当啷一声压在诊台上：“弟兄们凑的，不够的...铁某这条命押这儿！”
布包散开，碎银铜钱堆里混着几枚黯淡金饰，最底下压着张褪色的军功票。李太玄用银针拨了拨金饰边缘：“阵亡弟兄的抚恤章？”
铁中棠喉结滚动：“阵前托我捎回家的...没送出去。”
“诊金昨日收过了。”李太玄针尖一挑，九环刀飞回铁中棠腰间，“后院柴垛劈得齐整，抵得上十两金。”
小满拄着新削的枣木拐往前蹭：“俺...俺能扫院子！”他左腿断处裹着干净棉布，隐隐透出接骨木的清香。云七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扫什么扫！李神医缺你扫院子？”自己却偷瞄着墙角的药锄。
怜星忽然抛来三枚蜡封药丸：“红色外敷创口，白色战时含服，绿色高烧时化水灌下。”她指尖敲了敲铁中棠带来的军功票，“这个抵药钱。”
铁中棠眼眶骤红，抱拳欲跪，却被李太玄用捣药杵抵住膝盖：“要跪去后院跪，那儿有蚂蚁搬家，正好练千斤坠。”
**忽听街面一阵骚动。** 卖炊饼的老赵头被两个后生架进来，面色紫涨，喉咙里嗬嗬作响，手指死死抠着衣领。
“卡...卡住了...”后生急得结巴。李太玄闪身上前，三指在老汉颈侧一按，老汉“哇”地吐出半块枣糕。怜星早备好竹叶茶递来：“慢些吃，没人抢。”
老赵头灌下茶顺了气，讪讪摸出两枚铜钱。李太玄捡起枣糕端详：“豆沙馅？明日送三斤来抵诊金。”老汉喜得连连作揖，怜星顺手往他怀里塞了包消食山楂丸。
**日头渐毒。** 渔娘陈嫂抱着三岁娃冲进门，孩子右臂密密麻麻全是红疹，哭得撕心裂肺。“海边拾蛤蜊，让日头魇着了！”陈嫂急得首抹泪。李太玄瞥一眼便道：“新鲜马齿苋捣汁混薄荷露，浸透纱布裹臂。”
怜星己从水缸后拎出个陶罐，碧绿药膏沁着凉气：“前日制的晒伤膏，加了三钱地榆粉。”药膏抹上，娃儿顿时止了哭，好奇地嗅自己胳膊。陈嫂摸出条咸鱼干要抵钱，李太玄摆摆手：“午后退潮时，捡半篓紫贝给我搓药粉。”
铁中棠看着这一幕，忽然从怀里摸出块黑铁令牌：“漠北的狼烟信号，神医若有用...”令牌被火燎过，边缘还沾着血痂。
李太玄接过令牌掂了掂：“比金叶子实在。”他忽朝后院喊：“云七！把西南角晒的鬼箭羽捆三斤给铁大侠！”
药香氤氲间，小满忽然指着门外喊：“旗！大旗！”众人望去，只见镇口老槐树上，一面残破的玄色大旗在风里猎猎展开，旗上弹孔刀痕遍布，却将“铁血丹心”西字衬得愈发狰狞。
铁中棠浑身剧震。那旗是他当年亲手插在雁门关隘口的，城破时被鞑子马队踏进泥里，不想竟在此地重现。
“前日收拾库房寻见的。”怜星擦拭着银针，“旗杆朽了，补了根老梨木。”她指尖轻弹，一枚银针钉穿梁上苍蝇，“旗子挂得高，省得某些人劈柴偷懒。”
铁中棠仰望着那面旗，喉头哽咽难言。忽见李太玄拎着酒葫芦站到他身侧：“旗杆埋深些，”葫芦底轻磕地面，“漠北风烈。”
众人离去时，日头正烈。李太玄倚门看着那面大旗的影子斜斜切过青石街，忽然道：“旗角第三道裂痕是新添的。”
怜星正用银针挑净旗穗里的蛛网：“昨夜试新针法，手滑了。”她指尖捻着缕焦黄丝线，“燎痕里掺了赤磷粉，遇风会溅火星。”
李太玄轻笑：“够点三堆狼烟了。”他晃着酒葫芦往后院走，“晚膳想吃炙鹿肉，劳驾老板娘打只肥的。”
“鹿没有，”怜星腕间银索缠回腰间，“后山倒有头偷喝梅子酿的醉熊。”
暮色渐浓时，药柜铜环轻响。李太玄着铁中棠留下的狼烟令，令牌背面有道浅痕，似被某种利器刻过。他指尖内力微吐，铁屑簌簌落下，露出个极小的“鞑”字，字迹旁还点着三枚血锈似的朱砂印。
“三日。”他对着令牌自语，窗外忽掠过曹正淳亲卫的黑影，如夜枭没入檐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