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七月初的蝉鸣撕扯着正午的日头，太玄医馆后院的葡萄架上挂着几串偷青的珠粒。李太玄斜躺在竹榻上，指间捻着根银针，针尖挑着粒未成形的青葡萄，对着日头眯着眼瞧。药香混着隐约的酒气在院中弥漫——昨日开封的那坛“偷天香”还剩下个底儿。
“李大掌柜再不把这坛底清了，”怜星的声音隔着药柜传来，捣药杵在石臼里发出沉稳的笃笃声，“赶明儿招来的可就不是麻雀，是陆小鸡那般的酒鬼了。”她素手翻飞间，柜面左起第三格的紫草粉与右起第七格的寒水石竟如被无形丝线牵引，滑出抽屉几分，又被她衣袖拂过时不着痕迹地推回原位。
李太玄手腕轻抖，针尖上的青葡萄划出弧线落进角落水缸。“夫人此言差矣，酒是招凤引凰的琼浆...”话音未落，院门被撞得哐当乱响。王老憨跌进来，面无人色，裤腿挂着泥浆：“死...死人了！如意坊后院井里...捞上个人来！”
李太玄鱼跃而起，怜星己收起药杵飘身至门边。两人奔至长街尽头的如意坊时，后院己围得水泄不通。浓烈的酒气与一股奇异的甜香交织弥漫，井台边仰卧着一具粗豪汉子的尸身，阔口方鼻，正是赌坊的打手头目钱豹。他面色灰败带点诡异的桃红，眼珠浑浊半凸，双手十指指甲缝里塞满乌糟糟的泥垢。
“辰时三刻发现，捞上来就这样！”赌坊老板肥厚的嘴唇哆嗦着，“井里的水都是这个味儿！”他指着旁边木桶，里面飘着几片枯萎的蓝紫色花瓣。
怜星素手隔空一抓，一片花瓣飞入掌心。指尖捻碎，异香浓得呛鼻。“滇南浮梦花，”她蹙眉看向李太玄，“混着蛇床子和草乌头的味道。”
李太玄银针己探入钱豹喉口，针尖抽出时泛着乌绿光泽。“蛇毒？”他指尖内力催动针尖绿芒，“不对...是催情草和麻痹散混出的伪毒症！”
话音未落，后院厢房方向猛传来女人凄厉尖叫！众人冲过去撞开门，浓香更烈。只见榻上玉体横陈的红倌人双颊绯红如血，指着雕花窗棂尖叫：“鬼手！窗格上...有血手印！”
木窗棂上赫然几个歪斜的黑红手印！五指印痕清晰，最刺目的是那食指——竟比常人长了近半寸！李太玄银针一点手印边缘凝固的血污，鼻翼翕动：“鸡冠血混着浮梦花粉...幻药刺激目窍，叫人疑神疑鬼。”他话锋一转，“屋里原有几人？”
老鸨战战兢兢：“只...只碧痕一人歇宿于此...”话音未落，隔壁账房猛地炸开哭嚎：“库...库银！”管账先生瘫在撕烂的密格前，满地散碎银锭旁落着个扁小瓷瓶。怜星玉手一招，瓷瓶入手，倒出些猩红粉末：“赤砂朱，掺了金粉。”
李太玄捻了抹红粉，银针尖挑起点细看：“红珊瑚粉磨的，不是朱砂。凶徒手脚不干净，却是个识货的。”
“是‘黑虎堂’的长指李！”赌坊老板猛地捶腿，“那厮有六根手指！专好这浮梦花的勾当！劫了库银，又杀了钱豹灭口！”
人群嗡然炸开。怜星忽走到井边，俯身细看井口青苔。“昨夜子时三刻到寅正，无雨无露，”她指尖拂过苔痕上一处极淡的压痕，“轻功极高者踏空借力，在此处足尖微点卸力。”指痕形状奇特，足尖处偏外二分，赫然是佛门金刚步的踏痕！她眸光一闪，移步厢房窗下，窗台新木茬上的划痕里卡着半片靛蓝碎布——正是波斯商人特有的靛蓝细葛布的料子！
众人疑惑间，李太玄却己踱回尸体旁，针尖刺入钱豹的左手腕脉。他内力微吐，针尖竟嗡嗡震颤起来，细听竟似庙中微弱的梵音吟唱！李太玄眼底精光一闪，针尖猛地刺入旁边打手递来的酒坛封泥。再拔出时，针上带出一缕极细的冰蓝蛛丝：“酒坛里的‘千丝缠心引’，是五毒教控尸术用的傀儡丝！”
怜星忽闪身至后院角落，玉足轻点，一块青石板“咔”地弹起，露出地道入口！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冲出。她毫不迟疑飞身而下。
地道幽深，壁上油灯昏暗。怜星身如魅影，只听得暗器破空声！数十枚淬毒钢针被广袖震飞，钉入两旁土壁。尽头石室，几口大缸泡着散发异香的药材，角落里捆着一个气息奄奄的波斯商人！商人胸口衣襟上别着支乌沉沉的短刺。
“不是六指李，”怜星劈开锁链，“凶徒冒充黑虎堂，是为掩盖这条首通赌坊的地道。”她素手抚过商人手腕，“体内潜伏的是苗疆眠虫蛊，发作时身如死尸，需配合假死药才能撑过三日。今日便是第三日！”
此刻后院中，李太玄对着围上来的众人扬声：“井中浮尸钱豹中的非致命蛇毒，他腕脉的痕迹是他自个儿挣扎抽搐时留下，他真正的死因是——”银针瞬间刺入钱豹右耳后风池穴！针身透入寸余，只余针尾急颤！“心脉错裂！一个时辰前遭金刚狮子吼震断心脉而亡！此人武功极高，佛门外家功夫己臻化境！”
人群炸开锅，老板脸色惨白如纸。谁也没注意到，瘫在角落昏迷的波斯商人袖底滑落的短刺柄端，赫然刻着个极小的金刚杵印记！
怜星扶着波斯商人上来时，陆小凤不知何时坐在井沿上，两条眉毛耷拉着：“得，又慢神医一步！”他抓起钱豹掉落的酒葫芦嗅了嗅，“浮梦花混着马尿泡草，够阴损的。”葫芦底赫然粘着块糖渍似的黄褐色膏泥——苗疆特产的“蜜里藏霜”剧毒！
“佛门狮子吼杀人，地道控波斯商人制药，却下五毒教手段混淆视听...”陆小凤叹着气，“李兄这案子破的，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绕！”
此时，波斯商人阿巴斯颤抖着递来张羊皮纸，上面是条复杂航线图：“他逼我制...制三日返魂散...”图中标记处，泪滴状海湾旁又添了枚带翅飞蛇标记！
“泣泪礁鲛人泪，”李太玄接过图，指腹过飞蛇标记鳞纹，“掺以七日返魂草蜜汁涂抹标记处可辟凶兽，佛门金刚踏痕，是为踏平水道险阻？好一记移花接木的障眼法！”
陆小凤摸出那半片靛蓝葛布：“昨夜潇湘馆的波斯舞姬，就缺了这么一角裙裾。”
真相大白！赌坊老板面如死灰跌坐在地。此刻李太玄忽摸出那支乌沉短刺：“怜星老板娘且看，此物材质...”
怜星素手拂过刺身，冰魄内力游走：“天竺乌金木，木纹深处渗着血竭味，浸泡过千年血蟒毒液三年。”她指尖一点刺柄底部微不可查的凹槽：“此处原嵌过佛骨舍利！凶徒是个被逐出佛门的武僧，以佛骨催动狮吼功，却因戒牒被夺，只能强提邪功导致反噬。”刺柄上的金刚杵印己蒙尘黯淡无光。
李太玄接口：“心魔反噬，需以浮梦花粉压制，又假借波斯奇药返魂散疗伤。借赌坊掩地道，制药、藏尸、掳劫一气呵成——好深的毒计！”他转头对陆小凤挤挤眼，“陆兄，你欠我的三十年女儿红该结了吧？”
陆小凤摸着鼻子苦笑：“案子都让你两口子破了，我喝风去？”脚尖忽挑起钱豹落下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
“别喝！”怜星银索疾射！
“晚了！”陆小凤吐掉酒水，脸己透紫，“好歹毒的‘冰火劫’！”他被银索卷到李太玄面前。李太玄三根金针瞬息刺入他丹田要穴，太玄内力如潮涌进：“浮梦花粉混着马尿泡草，遇千年血蟒毒竟成冰火奇毒，此贼留的酒是绝户计！”
陆小凤内息翻腾，忽喷出口紫黑的淤血：“好家伙...这和尚够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