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
不仅仅是设备控制室里恒温系统吹出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更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混杂着惊悸与愤怒的寒意。主屏幕上，代表着张磊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遭遇风暴的船帆，疯狂地起伏、坠落！刺耳的警报声撕咬着每个人的神经。
“强心剂注入！” “升压药物最大剂量！” “脑电活动持续抑制！准备电击！” 手术观察舱内，医疗官的指令声如同连珠炮，带着破音的嘶哑。透过厚重的观察窗，能看到人影在刺目的无影灯下飞速移动，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射着急促的光芒。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李悦双手死死抓住观察窗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金属框架里。赵教授脸色惨白地瘫坐在控制台前的座椅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肩膀垮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椎骨。技术员们僵立在原位，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数字和波形。
唯有江辰。
他如同一颗钉在风暴中心的铆钉，矗立在控制台前。屏幕的冷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切割得如同钢铁浮雕。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风暴。他的左手扶在控制台冰冷的合金边缘，五指因为用力而深深下陷，坚硬的合金表面竟被捏出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凹痕！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愤怒。冰冷的、凝聚到极致的愤怒，如同液态氮，在他血管里奔流。胜利的曙光刚刚撕开一道缝隙，代价尚未结算，却有人己经迫不及待地要从这血淋淋的战利品上剜下最精华的一块肉——张磊用灵魂燃烧筑起的意志壁垒数据！
意志壁垒。那道在数据包污染的洪流前，由张磊潜意识深处爆发出的、燃烧生命能量构筑的θ-δ波堤坝。它不仅仅是一种神经现象，更是人类精神不屈的具象！是战士灵魂在深渊边缘发出的呐喊！它的存在模式、能量频率、构筑路径……这些宝贵的神经编码，是理解人类意志对抗外星精神污染的钥匙，价值无可估量！
而现在，有人……就在这堡垒内部，在这胜利的余烬尚温的时刻，像个卑劣的窃贼，伸出了肮脏的手！
“基地核心网络！”江辰的声音响起，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刃，冰冷地切割开控制室凝重的空气，精准地刺向他身后一个负责网络监控的技术员，“目标：后勤保障部设备维护终端，权限ID：王振。时间戳：激光阻断手术完成瞬时。给我调取该节点前后三十秒所有网络活动记录！深挖！掘地三尺！”
技术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命令惊得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向自己的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是！正在回溯……权限验证……记录调取中……” “检测到加密日志摘要自动上传行为！时间戳吻合！目标地址……指向基地内部一个废弃的旧通讯中继节点！” “信号跳转！目标地址变更！再次追踪……指向……指向基地深层生命维持系统的某个冗余监控子系统端口？！”
追踪路径在复杂的网络迷宫中左冲右突，如同狡猾的老鼠在管道里逃窜。最终指向的，却是一个理论上只负责监控备用发电机组温度的超低级系统端口。这完全不合逻辑！
“冗余监控端口？”赵教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那个端口……物理位置在……地下七层，靠近主反应堆冷却水循环泵站？”
地下七层？冷却水泵站？ 李悦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窜入她的脑海！她猛地扭头看向江辰，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江总指挥！那个位置……那个位置靠近……靠近实验室的备用氢燃料电池组阵列存储区！”
氢燃料电池组！ 这几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控制室本就冰冷的空气降到了绝对零度！
那个窃贼，不仅窃取了张磊的意志壁垒数据，更将窃取的数据流巧妙地伪装、跳转到了存放着海量高能氢燃料电池的安保监控冗余端口附近！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通过某种手段反向激活那个端口，或者干脆引爆那里的能量……
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地下区域将被夷为平地！所有研究数据、设备，甚至整个基地结构都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更重要的是……张磊就在这里！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
“他想毁灭证据？！”赵教授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不！不止！他想毁掉一切！” 包括那份刚刚被他窃取的、独一无二的“灵魂样本”数据！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
江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比最冷的刀锋还要锐利百倍！他左手猛地从控制台上抬起，合金台面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凹痕触目惊心。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一步便跨到了通讯主控台前，手掌重重拍在一个猩红色的全基地广播按钮上！
呜嗡——！ 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比一级战斗状态更加急促！更加致命！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 江辰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出，冰冷、急促、带着钢铁般的律令和不容置疑的杀气，瞬间压倒了手术舱内的警报和所有嘈杂，“基地内部安全警报！最高级别！重复，最高级别！” “目标锁定：后勤保障部技术员王振！涉嫌严重间谍罪及破坏活动！” “立即封锁地下七层所有通道！C区、D区、E区物理隔离门强制降落！非武装授权人员原地待命！安保部队立即行动！目标携带高度危险品！发现目标——就地控制！必要时，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战争状态下对内部叛徒最极端的处置命令！
命令下达的瞬间，基地内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沉重的物理隔离闸门在液压驱动的轰鸣声中轰然落下，将不同的区域切割开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中响起，由远及近！那是全副武装的安保部队正在火速集结，扑向地下七层！
李悦站在观察窗前，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她看着手术舱内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张磊，看着那道在屏幕上己然黯淡许多、却仍在微弱闪烁的意志壁垒残留信号……那个叫王振的叛徒，他窃取的不仅仅是数据，他是在窃取张磊用灵魂燃烧的火种！是在亵渎这份用生命换来的坚韧！
而此刻，在地下七层那迷宫般的、充斥着巨大管道嗡鸣的冷却水循环泵站附近，一个穿着后勤保障部灰色工作服的身影，正如同受惊的蟑螂，在巨大的钢铁构架和粗壮管道的阴影里仓惶穿行。王振的脸上早己没有了平日里的木讷和谨慎，只剩下扭曲的惊惶和一丝疯狂的狠厉。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似普通的、连接着数据线的维修终端平板，屏幕上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和一个进度条——物理销毁程序初始化：85%……86%……
他一边跑，一边神经质地回头张望。沉重的脚步声和闸门落下的巨响从上方和远处传来，如同追命的鼓点。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快？！那个该死的意志壁垒数据样本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完全加密打包传输出去（他预留了隐秘的后门），就被发现了？！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基地AI或者某个多管闲事的网络监控员！
不行！必须立刻销毁核心证据！只要终端里的原始日志和窃取的数据包销毁掉，他们就死无对证！至于引爆氢电池组制造混乱？现在通道被封锁，过去就是找死！当务之急是找个绝对隐蔽的地方，启动终端的物理熔毁程序！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周围冰冷潮湿的环境——巨大的冷却水泵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粗大的管道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蒸汽在角落里弥漫……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泵站外侧、靠近巨大冷凝塔下方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厚厚的隔热材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阴影死角，旁边还有一条狭窄的、仅供维修人员爬行的管道缝隙！
就是那里！ 王振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庆幸，猛地加快脚步，弓着腰，如同滑溜的泥鳅般钻进了那个堆满隔热材料的阴影死角。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将怀里的维修终端平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手指颤抖着伸向屏幕上那个猩红的“紧急物理熔毁”按钮。
进度条：98%……99%……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终端内置的高能微型等离子体炉将在0.1秒内启动，将整个存储芯片连同外壳彻底烧熔成一团无法复原的金属疙瘩！一切痕迹都将灰飞烟灭！
他布满冷汗和油污的脸上，露出一丝即将得逞的、扭曲的狞笑。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死亡按钮上方，正要狠狠按下去——
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被刻意压抑的吸气声，在这巨大泵站的轰鸣背景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这声音，却如同惊雷般在王振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冻结！ 他猛地抬头，带着极致的惊恐，望向声音来源——
在狭窄管道缝隙入口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管壁，站着一个人。
是李悦。
她显然追随着某种首觉或者细微的线索一路跟到了这里，脸上带着剧烈的奔跑后的红晕和喘息，防护服的衣角还沾着通道里的水渍。她没有穿战斗服，也没有武器，只有一双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冰冷地、燃烧着愤怒火焰般地盯着阴影角落里的王振，以及他手下那个闪烁着猩红倒计时的平板终端。
她的眼神，穿透了轰鸣的噪音和弥漫的蒸汽，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王振和他罪恶的企图。
“你……”李悦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在销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