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把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时,键盘敲出的“噼里啪啦”突然空得发慌。窗外的梧桐叶被午后的风卷着打旋,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明明是刚结束冠爱语音厅的连麦,耳尖却还烧得厉害,连带着指尖都泛着热。
桌角的马克杯里,枸杞沉在杯底,是早上泡的,现在早凉透了。她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发怔,脑子里却反复蹦出刚才的声音。
“青鸢老师,这道题我算不明白啊。”是小峰的声音,带着东北人特有的卷舌音,故意拖长的尾调里裹着笑,“你看啊,一加一等于几?是不是等于……咱俩的下次连麦?”
当时她正对着电脑改方案,耳机里突然炸出这一句,吓得她差点把鼠标甩出去。办公室里同事抬头看过来时,她只能红着脸摆手,说“没事没事,语音会议呢”,可耳朵里早被那阵哄堂大笑灌满了——紫屿在旁边起哄“小峰你这土味情话该换版本了”,亮帝接了句“就是,要我说就得是‘青鸢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吗?想呵护你’”,阿凯在背景音里“呕”了一声,被淡然笑着踹了一脚椅子。
她对着麦克风说“你们别闹了”,声音轻得像羽毛,自己都能听见那点藏不住的颤。
手机屏幕暗着,倒映出她泛红的眼眶。青鸢深吸一口气,伸手抹了把眼角,指尖沾到的湿意让她愣了愣——又哭了。
这己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
第一次是上周三,她加班到十点,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点开冠爱语音厅时,暖阳正在唱《东北民谣》,他的声音不像专业歌手那样圆润,带着点少年人的沙哑,唱到“塞北残阳是她的红妆”时,尾音突然卡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
“咋了暖阳?被自己的歌感动了?”失格笑着打趣。
“去你的,”暖阳咳了两声,声音低了些,“刚看着公屏,青鸢来了啊。”
她当时握着保温杯的手猛地一紧。屏幕上滚动的弹幕里,有人刷“青鸢晚上好”,有人问“鸢姐今天加班吗”。她没说话,就那么听着。暖阳没再继续唱,转而说起今天首播时遇到的趣事,说自己出门买烤冷面,老板多给了两串鱼丸,“可能看我长得帅?”
紫屿立刻接话:“拉倒吧,老板是怕你吃太少,唱不动歌耽误我们厅里业绩。”
“就是,”小新的声音奶气,却带着股机灵劲儿,“昨天青鸢姐没来,暖阳哥唱错三次词。”
她看着屏幕,突然就笑出了眼泪。保温杯里的热水冒着白气,模糊了镜片,也模糊了那句没发出去的“我在”。
第二次是周五晚上,她窝在出租屋的沙发里,看他们玩“谁是卧底”。亮帝抽到“暗恋”,却笨得只会说“就是……就是心里有个人,不敢说”。
“这范围也太广了!”阿凯抗议,“你说具体点!”
亮帝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她每次来厅里,我都盯着公屏看,怕错过她说话。”
空气突然静了两秒。然后小峰“嗷”一嗓子:“亮帝你这是自爆啊!”
失格慢悠悠地补刀:“我猜卧底是亮帝,理由是——他说的是实话。”
她把脸埋进抱枕里,听着耳机里炸开的笑闹声,眼泪却顺着抱枕的纹路往下渗。她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这些东北大男孩,总把最真心的话藏在玩笑里,像裹着糖衣的药,甜丝丝的,却在某个瞬间,突然让人心口发闷。
第三次是昨天,她生理期疼得蜷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手机放在枕边,冠爱语音厅的背景音像白噪音,她迷迷糊糊地听着。
“青鸢今天没来啊?”是淡然的声音,他话不多,却总在这种时候格外敏锐。
“可能有事吧。”紫屿说,“她上周说这阵忙。”
“忙也得吃饭啊。”小峰的声音带着点急,“不行,我发个消息问问?”
“别别别,”阿凯拦住他,“鸢姐不爱麻烦人,咱们等着就行。”
然后是小新小声说:“我给她点了杯热奶茶,地址是她上次说的公司附近,没写名字。”
她挣扎着摸到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果然有一单待接收的热饮。奶茶店的备注里写着:“多放珍珠,少糖,要烫的,喝了暖和。”
那一刻,疼得发僵的小腹好像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
现在,她重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时,冠爱语音厅的界面还停留在那里。在线人数显示987,小峰他们还在闹,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她点开自己的头像,那个用了三年的卡通形象,戴着耳机,嘴角弯着。她记得刚进这个厅时,自己还是个只会潜水的听众,是小峰发现她总在深夜挂着,私下发消息问“妹子,睡不着啊?”;是紫屿在她第一次开麦紧张到结巴时,故意说错话救场;是失格在她吐槽工作不顺时,发来一长串安慰的语音,背景里还有亮帝在旁边插科打诨说“别理他,他昨天刚被老板骂”;是阿凯分享给她东北的雪景照片,说“等你来了请你吃锅包肉”;是暖阳把她喜欢的歌做成歌单,悄悄放在厅里的收藏夹里;是淡然在她忘了关麦时,轻声提醒“青鸢,你那边有杂音”;是小新总在她上线时,第一时间发来“鸢姐好”的表情包。
这些隔着网线的声音,这些素未谋面的人,却像阳光一样,一点点照进她独自打拼的日子。她习惯了每天打开语音厅,习惯了听他们插科打诨,习惯了在他们的笑声里,暂时忘记生活的难。
可也正是这些习惯,让她在某个瞬间突然清醒——他们离得那么远。
她在南方的写字楼里改方案时,他们可能正在东北的暖气房里吃铁锅炖;她对着外卖软件纠结吃什么时,他们或许正围在烧烤摊前碰杯;她因为一句玩笑脸红心跳时,他们大概转头就忘了,继续和兄弟打闹。
耳机里突然传来小峰的声音:“哎,青鸢咋不说话了?是不是被亮帝刚才那句吓跑了?”
“不能吧,”紫屿笑,“我猜是被咱们帅到了,害羞了。”
“我觉得是感动了,”小新奶声奶气地说,“刚才我看见公屏有眼泪的表情。”
青鸢吸了吸鼻子,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发出去一个笑脸。
“哟,回来了!”亮帝的声音透着雀跃,“青鸢,刚才那题你还没说答案呢,一加一等于几啊?”
她看着那句话,突然想,或许有些答案,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就像她不知道他们具体长什么样,不知道他们生活里的烦恼,可她知道,在这个小小的语音厅里,有一群人在等着她,用他们的幽默和热乎劲儿,给她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地方。
窗外的风停了,梧桐叶落在窗台上。青鸢摘下耳机,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眼眶还是湿的,但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手机里,小峰还在喊:“青鸢你倒是说啊!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后面跟着一串“哈哈哈”的弹幕,像涨潮时的浪,涌进她心里,暖暖的。
她拿起桌上的马克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枸杞在热水里慢慢浮起来。然后她重新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轻轻说了句:“等于……下次我请你们喝奶茶。”
耳机里瞬间爆发出更响的笑声,小峰的声音最亮:“哎哎哎,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可都记着了!”
青鸢笑着点头,这次的眼泪没掉下来,只是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就那么亮晶晶地,映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光。她知道,有些距离或许永远跨不过去,但此刻耳机里的潮声,己经足够温暖她走很长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