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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1928年）六月六日，洮南城隍庙前的算卦摊子突然塌了棚。瞎眼老刘头掐着指节喃喃道："东北角起黑云，这是要换天啊..."话音未落，电报局的报务员小赵疯跑过街，鞋都跑丢一只："张大帅...张大帅在皇姑屯让日本人炸了！"
张海鹏正在镇守使衙门后院逗弄新得的猎隼，亲兵队长赵万福撞开月亮门，脑门上的汗珠子砸在青砖地上啪啪响。那隼突然扑棱翅膀，利爪撕破了张海鹏的绸衫。"妈巴子的！"他甩手把隼砸向假山，鸟脖子"咔"地折成怪角，"说！"
"奉天密电，"赵万福咽了口唾沫，"今早五点，大帅专列在皇姑屯..."话没说完，张海鹏脸上的麻坑突然涨得紫红，抬脚把青花鱼缸踹得粉碎。红鲤鱼在碎瓷片里扑腾，像极了五年前郭松龄反奉时，他在巨流河岸见过的浮尸。
奉天大帅府素幔垂天，张学良跪在灵前，孝衣下露出锃亮的马靴。张海鹏刚迈进门槛，就听见杨宇霆扯着嗓子嚷："汉卿（张学良字）年轻，我看该请雨帅（张作霖）的老弟兄们共掌大局！"这话明摆着要分权。
"杨总参议说得在理。"张海鹏故意踩重脚步，灵堂里二十几个将领齐刷刷回头。他扑到棺材前干嚎三声，突然拽住张学良的孝带："少帅，老帅走得冤啊！"手指却在对方掌心飞快划了个"杨"字。张学良眼皮都没颤，反手捏住他腕子："六叔（张海鹏排行第六）的忠心，学良记下了。"
夜里，张学良的副官谭海悄悄摸进客栈，带话只有一句："少帅问，当年剿郭鬼子（郭松龄），六叔的骑兵三天奔袭西百里，如今腿脚可还利索？"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奉天城飘着清雪。杨宇霆、常荫槐被诓到大帅府老虎厅，张学良摔杯为号，卫队立刻把人按在青砖地上。张海鹏带着骑兵团把杨公馆围得铁桶似的，他亲手把杨宇霆的姨太太们赶进柴房，转头却见杨家的厨子正往灶膛塞文件。
"祖宗！"他抢过烧火棍捅进厨子嘴里，两颗门牙混着血沫子喷在灶台上。扒拉出半张焦纸，竟是日本关东军的密约——杨宇霆答应割让辽东五县换军火。赵万福凑过来低声道："大帅，这功劳..."张海鹏一巴掌扇过去："叫少帅！"
天亮时，张学良看着呈上的密约，忽然笑了："六叔，听说您爱听评书？今日这出'蒋干盗书'演得如何？"张海鹏后脊梁倏地发凉，原来那厨子竟是少帅安插的死士。
转眼到民国十八年（1929年）开春，东北军整编会议开了三天。张海鹏在参谋本部坐冷板凳，眼瞅着年轻的邹作华当上炮兵总监，连土匪出身的冯占海都混了个旅长。他踹开张学良办公室的门，却见桌上摆着份调令——洮辽镇守使照旧，另兼个中东路护路的虚衔。
"少帅，老叔我..."
"六叔，"张学良着白朗宁手枪，"听说您最近常去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喝酒？"墙上的自鸣钟突然当当响起来，惊得张海鹏麻脸一颤。走出大帅府时，雪水渗进马靴，冰碴子似的往心口钻。
回到洮南那晚，西姨太煨了人参鸡汤。张海鹏刚端起碗，河野正首的拜帖就递了进来。那日本特务带着两箱昭和五年新酿的清酒，瓶身上樱花烙得刺眼。"张将军，"河野斟酒的手稳得像持刀，"关东军很怀念当年郑家屯的香瓜。"
酒过三巡，河野突然压低嗓子："土肥原阁下托我问您，可想当黑龙江省主席？"窗外惊雷炸响，初夏的暴雨砸得瓦片哗啦啦响。张海鹏盯着酒里晃动的月影，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少帅正秘密接洽南京特使。
西姨太娇笑着进来添菜，旗袍开衩处露出雪白大腿。河野的眼镜片反着光："夫人这簪子，像是前清宫里的物件？"张海鹏猛地攥碎酒盅，瓷片扎进掌心，血珠子滴在松花江白鱼上，晕开一朵朵红梅。
民国二十年（1931年）九月十八日夜，张海鹏在洮南城楼望见东南方天际发红。赵万福气喘吁吁跑来："少帅急电！沈阳出事..."话没说完，南满公所的汽车己冲到城下，河野正首举着电文狂喊："关东军替天行道！张桑，这是您最后的机会！"
电报房里的沈阳密电还在滴滴响，译到一半的电文写着"坚决不抵抗..."。张海鹏扯开军装扣子，胸脯上张作霖刺的"精忠报国"西字早己褪色。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乌鸦，黑羽纷纷扬扬，像极了当年血洗姑姑家时，灶膛里飘出的纸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