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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七年（1918年）冬·郑家屯。
张海鹏踩着半尺深的雪，靴底“咯吱咯吱”碾过郑家屯西街的冻土。他哈出的白气在络腮胡子上结成冰碴，麻脸冻得发青。身后三百骑兵像黑压压的狼群，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
“旅座，咱真住‘裕盛当’？”副官赵万福小跑着递上烟袋锅，“那院子闹过黄皮子（黄鼠狼），邪性！”
张海鹏“呸”地吐了口痰，正砸在街边“西合当”的牌匾上：“扯犊子！老子刀头舔血十几年，还怕长毛畜生？”他踹开当铺黑漆大门，惊起檐上积雪簌簌砸落。柜台后钻出个戴瓜皮帽的老头，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军爷饶命！东厢房刚腾出来……”
院墙外忽然传来女人尖叫。张海鹏麻脸一抽，拔枪冲出门——三个穿土黄军装的日本兵正拽着个卖香瓜的姑娘往“西合当”东邻拖，姑娘的棉袄领子撕开半截，露出冻得发红的脖颈。
那日本兵领章上缀着颗金星，嘴里叽里呱啦嚷着“メロン（甜瓜）”。卖瓜老汉趴在地上磕头：“太君！这丫头才十西……”
“我祖宗！”张海鹏的镜面匣子“砰”地炸响。子弹擦着日本军官的耳朵钉进砖墙，震得墙头枯草乱颤。三个日本兵愣神的功夫，卖瓜姑娘己经连滚带爬躲到张海鹏身后。
赵万福急得首跺脚：“旅座！上峰有令，咱上街不准带……”话没说完，日本兵的刺刀己经捅过来。张海鹏侧身一让，刀尖“嗤”地划破棉袄，鸭绒混着血丝飞出来。他反手用枪柄砸向对方太阳穴，脑壳碎裂声混着日语惨叫惊飞了满街麻雀。
“全旅集合！”张海鹏一脚踹开“西合当”大门。院里日本兵正围着炭炉吃罐头，见血人似的中国军官闯进来，慌忙去抓墙上的三八式步枪。
机关枪架在“裕盛当”二楼窗口时，郑家屯的买卖家正上板关店。张海鹏扯开衣襟，胸口刀疤还渗着血：“小鬼子就一个中队，给老子往死里打！”
子弹像蝗虫般扑向“西合当”。玻璃炸裂声里，日本兵拖着伤员往马厩撤。有个戴眼镜的军曹刚举起望远镜，脑袋就像烂西瓜似的爆开。赵万福趴在房顶喊：“旅座！他们往城西撤了！”
“追！一个活口不留！”张海鹏跳上抢来的东洋马，马蹄铁在青石板上刮出蓝火。逃命的日本兵慌不择路，有个被绊倒的瘦子竟跪着举起怀表求饶。张海鹏一枪打穿他天灵盖，金壳怀表“当啷”掉进血泊，表面玻璃映出他扭曲的麻脸。
三天后，日本守备队派来个镶金牙的翻译官。这矮胖子鞠躬时，后脖梗的肥肉堆成三道褶：“张旅长，本庄繁联队长说这是误会……”
“误会？”张海鹏一脚踹翻茶几，茶壶砸在《中日军事协定》副本上，烫得纸页卷曲。他揪住翻译官领子，麻脸几乎贴到对方鼻尖：“老子死了七个弟兄，你拿唾沫星子赔？”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张海鹏掀帘一看——二十辆大车正往旅部运东西，最前头那车堆着十箱清酒，红绸带在风里飘得像血。
当夜“裕盛当”摆开全羊宴。张海鹏啃着羊腿，油手拍打日本送来的医药箱：“小鬼子怂了！老子……”
“旅座！”赵万福慌慌张张闯进来，“刚收到奉天急电，大帅把咱调去洮南！”满屋子军官瞬间安静，炭火盆“噼啪”爆出个火星子。
张海鹏的麻脸在油灯下阴晴不定。他慢慢掏出那枚从日本军官身上摸来的怀表——金壳背面刻着“昭和三年本庄繁赠”。表针“咔嗒”一声走到十二点，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细小的牙在啃窗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