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皇到职场女王

第3章 语言的鸿沟与身份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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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从女皇到职场女王
作者:
彭啸
本章字数:
5530
更新时间:
2025-06-24

浦东派出所的荧光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灯管老化的嗡鸣声像极了紫宸殿屋檐下终年不息的风铎声,只是少了那份古朴的韵律,多了几分刺耳的机械噪响。武玥蜷缩在硬邦邦的塑料板凳上,膝盖几乎抵到下颌,指尖轻轻划过《新华字典》泛黄的纸页 ——1998 年修订本的油墨味混着消毒水气息,让她想起麟德殿书库里霉变的《史记》残卷,却又透着一股氯仿与机械油墨的陌生气味。字典纸页薄如敦煌幡旗的绢纱,她翻动时能看见自己指腹的老茧透过纸背,那是批阅奏折三十年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像粗糙的砺石,生怕磨破这脆弱的现代纸张,就像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戳破眼前这个用钢铁和玻璃构筑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当 “玥” 字在 368 页跃入眼帘时,她的拇指肚不自觉着纸面凹痕。“古代传说中的神珠”,词条释义旁的小楷注释在荧光灯下泛着铅灰,让她想起弘文馆学士为《臣轨》作注时的朱批。她想起载初元年那个雪夜,自己在万象神宫挥毫写下 “曌” 字,笔尖划破宣纸的声响与此刻指尖划过字典的沙沙声重叠 —— 日月当空为 “曌”,神珠伴侧为 “玥”,这两个字在时空长河中的遥相呼应,让她确信青铜龟甲的蓝光并非偶然。她凑到字典前轻念 “武玥” 二字,普通话的卷舌音在舌尖打转,生硬得像西域胡商初学汉话,与记忆中洛阳太学里 “关关雎鸠” 的雅言相比,这语言失去了平上去入的婉转,如同被剪去尾羽的凤凰。

一位民警面无表情地将身份证样张推过柜台时,塑料卡片撞上金属台面的脆响让她惊颤。卡片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极了咸亨年间吐蕃进贡的寒玉牒,只是这 “居民身份证” 轻得不可思议,薄如蝉翼的塑料片上印着 “2000 年 5 月 18 日出生”—— 这个日期让她眼前浮现载初元年正月的景象:自己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在则天门接受百官朝贺,钟鼓齐鸣中,太史局令奏报 “日月当空,五星连珠”。而眼前的数字跨越了 1335 个春秋,像一道用时光铸造的铜墙铁壁,将她的人生切割成两段永不相交的轨迹。她伸出食指轻触 “2000” 字样,却被卡片表面的覆膜弹回,那层透明塑料像极了紫宸殿的琉璃窗,看得见却摸不着。

墙上悬挂的 21 寸液晶电视突然播放《武则天》纪录片,刘晓庆饰演的自己正手持金简杖责来俊臣。画面里的龙袍用织金锦缎缝制,却少了她记忆中益州官营作坊特有的蜀锦光泽,袖口的日月纹绣线间距不均,让她想起当年斥责织染署时的场景。解说词 “中国历史上唯一正统女皇帝” 通过劣质音响传出,在派出所大厅回荡,让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 这笑声里混着对剧中妆容的挑剔、对历史评价的感慨,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旁边的辅警正用一次性纸杯喝咖啡,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手一抖,褐色液体洒在 “常住人口登记表” 上,在 “文化程度” 一栏晕开深褐污渍,恰似神龙政变那晚溅在龙袍上的血点,成为被时光记录的污点。

“你笑什么?” 辅警用一次性筷子挑起浸湿的档案纸,语气里带着派出所特有的警惕。武玥收敛笑意,指尖绞着珍珠披帛的流苏 —— 那串南海贡珠在派出所的灯光下失去了光泽,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她能如何解释?说剧中的铜匦形制有误,还是说演员的眼神缺了三分临朝称制的威严?最终她只是摇摇头,将字典翻到 “警” 字页面,试图用文字的排列组合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在看到 “执法者” 的释义时,想起金吾卫中郎将持戟而立的身影。

办理手续的西十分钟里,“无犯罪记录证明”“暂住登记”“人脸识别” 等词汇像西域的密语,在她耳畔盘旋却无法破译。当民警说出 “您需要提供紧急联系人” 时,她下意识报出 “狄仁杰”,换来对方困惑的眼神 —— 那个在历史长河中辅佐她开创殿试的宰相,此刻只是史书中的一行文字。她努力模仿着电视里的发音,将 “身份证” 念成 “身 - 份 - 证”,每个字都像投入洛水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便沉入水底。这种语言能力的退化让她想起晚年目盲时的恐慌,当年能背诵《金刚经》全文的大脑,如今连 “地铁站” 三个字都要在舌尖反复练习。

走出派出所时,正午的阳光像铜镜般刺眼,她下意识抬手遮挡,指尖却触到光秃秃的发髻 —— 那里曾插着金雀钗,缀着步摇冠。街道上的人群如蚁群般涌动,每个人都低头盯着掌中的发光方块,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鸾鸟纹襦裙的女人。她站在世纪大道的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的景象,突然想起长安的朱雀大街,只是这里的 “车马” 没有鬃毛,反而发出刺耳的鸣笛。身上的蜀锦襦裙被过往行人的目光反复丈量,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困惑,唯独没有她熟悉的敬畏。

她想起紫宸殿的龙椅,想起垂拱殿的奏折,想起自己批阅过的千万份文书。而此刻,她连 “请问附近的客栈” 都说不完整。这种身份的错位让她恐慌,仿佛被剥去龙袍的帝王,赤身站在朝堂之上。深吸一口气,她拦住一位穿校服的中学生,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敢问... 今夕是何年?此地属何州府?” 问话时不自觉挺首的脊背,泄露了深宫三十年养成的威仪。

少年先是愣住,随即从书包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 “百度地图” 的界面:“阿姨,这里是上海市浦东新区,现在是公元 2025 年。”

“上海市?浦东新区?” 她重复着这两个词,舌尖被陌生的发音硌得生疼。记忆中的大唐疆域图在脑海中展开,关内道、河南道、陇右道... 却找不到 “上海” 的坐标。她想起贞观年间玄奘法师带回的西域地图,那些未知的国度如今都有了名字,而她的大唐,却成了史书里的 “古代”。

“那... 此地在唐代属何道?” 她不甘心地追问,试图在时空的缝隙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少年皱着眉划动手机屏幕,最终摇摇头:“阿姨,我要迟到了。” 说完便汇入人流,留下武玥独自站在街头。

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武玥感到一阵彻骨的孤独。语言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身份如同迷失的舟船,在历史的长河中失去航向。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身份证样张,“武玥” 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油墨的光泽,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新印记,却与 “武则天” 三个字隔着千年的光阴。

抬头望向陆家嘴的摩天大楼,那些首插云霄的建筑让她想起明堂的通天柱,却比明堂更加宏伟、更加冰冷。一架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白色尾迹,像一条撕裂苍穹的丝绸。她想起每年秋天飞过洛阳城的大雁,它们会带来塞北的消息;而眼前的钢铁飞鸟,又能带来什么呢?是未来的讯息,还是对过去的遗忘?

语言的鸿沟依旧横亘在眼前,身份的迷局尚未解开。武玥握紧手中的《新华字典》,那泛黄的纸页成了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她迈开脚步,踩在 2025 年的柏油马路上,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坚韧。她知道,跨越这道鸿沟的过程注定漫长,但正如当年从感业寺走向皇宫,从才人走向女皇,这一次,她也要在这个钢筋森林里,为自己重新挣得一个身份,一个属于 “武玥” 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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