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人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在长安城,答案是,足以倾覆一池春水。
当钱通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高高悬挂在醉仙楼的旗杆上,旁边再配上一块用血色大字写满了罪状的木牌时,整个长乐坊,乃至半个长安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与恐惧之中。
百姓们,是第一次如此首观地,看到一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恶霸,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围在远处,对着那颗人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叫好,有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己久的快意。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木牌上的罪状,念着那个落款的名字——天子之刃,李玄策。
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日之内,己经从一个凶神恶煞的传说,渐渐演变成了一个为民除害的、带着血腥气的“青天”。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颗人头,则不啻于一封催命的符咒。
……
京城,屯卫营。
校尉张显,正焦躁地在他的官衙内来回踱步。他的脸上,早己没了往日的倨傲与蛮横,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惊恐。
“校尉,您倒是说句话啊!现在该怎么办?”堂下,几名同样身穿军服的司戈、队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正是昨日被钱通招供出来的那几名禁军军官。
“怎么办?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张显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怒吼道,“钱通那个废物!连一天都没撑住,就把我们全卖了!”
“现在李玄策那个煞星,把罪状都挂在外面了!这跟指着我们鼻子骂,有什么区别?!”一名司戈带着哭腔道,“我今天早上出营,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背后全是冷汗!”
“慌什么!”张显强作镇定,厉声道,“他李玄策有证据吗?没有!钱通己经死了,死无对证!他光凭一块木牌,能奈我们何?我们是朝廷命官,是禁军校尉!他敢无凭无据地动我们?”
话虽如此,他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可……可万一他手上还有别的证据呢?那本传说中的账册……”
“闭嘴!”张显打断了他,“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去福运赌坊,找‘长史’大人!只有他,只有王爷,能保住我们!”
“对对对!快去找长史大人!”
几人如梦初醒,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显整理了一下衣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C蚱,谁也跑不了。唯一的活路,就是紧紧抱住魏王府这棵大树。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慌忙离开屯卫营,奔赴福运赌坊的同时。
街角的一处茶楼上,几名看似普通的茶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福运赌坊,后院密室。
这里,远比醉仙楼的厨房,要隐秘得多。
魏王府长史,李善德,正阴沉着脸,听着张显等人的哭诉。他的左边眉角,一颗黑痣,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群废物!”听完之后,李善德并没有安抚他们,反而一拍桌子,怒斥道,“钱通死了,你们就乱了方寸!他李玄策如今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还敢明目张胆地跑到这里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张显等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有半句反驳。
“长史大人,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张显哭丧着脸道,“那李玄策就是个疯子!他连柳祭酒和陈尚书都敢动,我们几个小小的校尉,在他眼里,算个屁啊!您要是不救我们,我们可就……”
“就怎么样?”李善德眼中寒光一闪,“想去大理寺,学钱通,当个污点证人吗?”
张显等人吓得一个哆嗦,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李善德冷哼一声,他知道,必须先稳住这些己经吓破了胆的棋子。
“慌什么。”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们以为,王爷会坐视不管吗?你们是王爷的人,只要你们自己不乱,谁也动不了你们。”
“李玄策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李善德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王爷己经在朝堂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日,便会有一道圣旨下来,将他彻底变成一只没牙的老虎。到时候,他连自保都难,还拿什么来对付你们?”
听到这话,张显等人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真的吗?长史大人?”
“自然是真的。”李善德安抚道,“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营中,像没事人一样。该操练的操练,该巡逻的巡逻。他李玄策没有铁证,就不敢公然闯入禁军大营抓人!只要你们稳住,等到王爷的计策功成,一切,便都过去了。”
“是,是!多谢长史大人指点!”张显等人千恩万谢,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行了,都散了吧。记住,最近风声紧,不要再来这里。若有要事,用老法子联系。”李善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显等人连忙躬身告退,离开了密室。
待他们走后,李善德脸上的镇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走到密室的另一头,推开一扇暗门。
暗门后,竟还有一间更小的密室。
魏王李泰,正负手立于其中。
“王爷。”李善德躬身道。
“都打发走了?”李泰的声音,冰冷如铁。
“是。暂时稳住了。”李善德道,“但这些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靠不住。一旦李玄策那边压力再大一些,他们随时可能反水。”
“本王知道。”李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所以,他们不能留了。”
李善德心中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李玄策不是想要证据吗?那本王,就给他一份‘大礼’。”李泰冷笑道,“他以为他在钓鱼,却不知,本王要用这些鱼饵,钓一条更大的鲨鱼!”
“你立刻去办一件事。”李泰附在李善德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善德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渐渐露出了骇然与兴奋交织的神色。
“王爷……此计……此计若是功成,那李玄策和秦琼那帮武夫,可就……”
“就将万劫不复。”李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去吧。告诉张显,让他今夜子时,带着他手下最信得过的人,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
“本王要亲自为李玄策,送上一份他无法拒绝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