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慈恩寺。
作为皇家寺院,慈恩寺向来香火鼎盛。但今日,寺中却比往日清净了许多。因为,当朝魏王李泰,在此包下了一整间禅院,说是要为近日“病重”的兄长,废太子李承乾,祈福诵经。
一时间,魏王殿下“兄友弟恭、仁孝宽厚”的美名,再次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禅院深处,一间雅致的静室内。
檀香袅袅,木鱼声声。
魏王李泰,与礼部侍郎裴循,相对而坐。
“王爷,您这一招,实在是高。”裴循的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谄媚,“既在陛下面前,赚足了孝悌的名声,又向外界表明,您与废太子之间,并无嫌隙。如此一来,即便李玄策那条疯狗,再想拿废太子的事做文章,也无从下口了。”
“他不会。”李泰端起茶杯,神色平静,似乎早己从前日的狂怒中走了出来,“李玄策现在,是一头无头苍蝇。他以为抢走了我们的‘铁盒’,就占了上风。却不知,那东西一日不揭开,便一日是他自己的催命符。他现在,比我们更急。”
“王爷说的是。”裴循连忙附和,“不过……那只铁盒,终究是个祸患。还有那个神秘的白面人,至今未能查到半点线索……”
“查不到,便不必再查了。”李泰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藏头露尾之辈,不过是李玄策豢养的江湖草莽,上不得台面。”
他放下茶杯,话锋一转:“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管那只盒子。而是要在他之前,先一步,找到‘清流’的根。”
裴循闻言,心中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柳公权和陈敬之,不过是枝叶。这棵大树的根,扎得很深。深到,连本王,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泰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这个组织,平日里以‘清谈雅集’为名,联络极密。其核心的信物,便是那枚‘竹叶符’。裴循,你的那枚,可还在?”
裴循听到“竹叶符”三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了那日,李玄-策从他府中“借”走紫云端砚的场景。
“在……在……”他支支吾吾,冷汗首流,“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只是前几日,被那李玄策……借去‘观赏’了一番……”裴循不敢隐瞒,将那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啪!”
李泰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废……物!”他死死地盯着裴循,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砚台的机关,他可曾发现?里面的符节,可还在?”
“应……应该还在。”裴循吓得魂不附体,“下官后来检查过,砚台完好无损,机关也再打不开了……”
“蠢货!”李泰猛地站起身,一脚将裴循踹翻在地,“那机关本就是一次性的!他既己得手,又怎会让你发现?!那枚符节,早就不在了!”
裴循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这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愚蠢的滔天大错。
李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在静室内来回踱步。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行动,都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处处受制,步步被动。
“不行……”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再等了!李玄策手中有账册,如今又有了符节。他迟早,会找到真正的‘根’。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
“怎么抢?”裴循颤声问道。
“‘清流’每年,都会在慈恩寺,举行一次‘盂兰盆会’,超度亡魂,实则是核心成员的秘密集会。”李泰的声音,变得阴冷,“主持集会的,是慈恩寺的住持,了凡大师。此人,便是‘清流’的另一位巨头。”
“本王今日来此,名为祈福,实为见他。”
“你立刻去告诉他,就说,有叛徒混入,‘竹叶符’己失。让他,将今夜的集会,提前!”
……
与此同时,安业坊,大杂院。
李玄策的桌上,也摆着一份情报。
情报的内容很简单:魏王李泰,包下慈恩寺禅院,为废太子祈福。
“将军,这魏王,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张猛在一旁,不屑地说道,“前脚刚想置废太子于死地,后脚就跑去为他祈福。这戏,演得真好。”
李玄策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那“慈恩寺”三个字上,来回。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张猛,我让你查的,那枚竹叶符节背后的图案,可有眉目了?”
张猛一愣,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画着图案的纸:“查了。问了京中好几个最有名的工匠。他们都说,这图案,非龙非凤,倒像是一种佛家的法器,名叫‘金刚杵’。有降魔、断烦恼之意。”
“金刚杵……佛家法器……”李玄策的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慈恩寺”的位置。
“我明白了。”
“什么明白了,将军?”
“我知道,‘清流’的下一个据点,在哪里了。”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丝终于解开谜题的兴奋。
“竹叶,是‘清流’的表象,代表着他们标榜的‘风骨’。而这‘金刚杵’,才是他们内里的核心!他们要降的‘魔’,是陛下,是军功派,是所有与他们政见不合的人!他们要断的‘烦恼’,是我大唐的国祚!”
张猛听得心惊肉跳。
“而慈恩寺,作为皇家寺院,平日里香火鼎盛,权贵往来,正是藏污纳垢、秘密集会的最好场所!”
李玄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份情报之上。
“魏王去慈恩寺,绝不是为了祈福。他是去见人,去开会,去商讨如何应对我的下一步行动。”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以为,他走了一步好棋。却不知,他这一步,正好,将他所有同党的藏身之处,都暴露给了我。”
他转向张猛,眼中杀机毕露。
“传令下去,所有弟兄,整备。今夜,我们也去慈恩寺。”
“去听一听,这些满口慈悲的‘高僧’,和满腹经纶的‘君子’,到底在说些什么有趣的‘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