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夜色洗尽铅华。
李玄策回到安业坊的据点时,天边己泛起了鱼肚白。他没有径首回房,只是站在院中,任由夜风吹拂着身上的血腥气与疲惫。他那身玄甲,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张猛与李福早己等候在此。他们看着将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欲言又止。
“福伯,张猛。”李玄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他抬起手,掌心赫然躺着那枚染血的狼头玉佩。玉佩上那头栩栩如生的狼,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狰狞。
“姐姐……她还活着。”
一句话,如惊雷般在两人耳边炸响。李福的独眼猛地瞪大,张猛更是身躯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将军,这……这是真的?”张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自李玄策从军以来,便形影不离,亲眼见证了将军从一个京城公子,如何一步步蜕变为如今的“人屠”。姐姐的死,是将军心中最大的痛,此刻听闻此言,如何能不震惊?
李玄策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玉佩递给李福。玉佩入手冰凉,却重如千钧。李福看着玉佩上那头狰狞的狼头,又看向李玄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拓跋烈亲口所言。她被长孙无忌藏在一个叫‘无垢园’的地方。”李玄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寒意。
“长孙无忌……他……”李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长孙无忌是何等人物,他再清楚不过。那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当朝司空,权倾朝野。
“他用姐姐威胁父亲。”李玄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让在场的两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那份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张猛闻言,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杀机毕露。他想起了乱葬岗上,将军独自一人,在泥土中苦苦寻觅的场景。那份悲凉,他至今难忘。
“将军!我们这就去把那老贼的府邸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他能把人藏到天上!”张猛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向司空府。
“不。”李玄策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长孙府的标记上。那标记在舆图上占据着巨大的位置,昭示着其主人的权势。
“长孙无忌不是柳公权,也不是陈敬之。”李玄策的声音沉凝,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是一头老狐狸,他的巢穴,不是轻易能闯的。”
他指尖轻点舆图上,一片空白的区域。
“‘无垢园’,这个名字,从未在长安城中出现过。它不是寻常的宅邸,必然是长孙无忌最隐秘的私产。”
他转过身,看向李福。
“福伯,你的人脉,可曾听过这个名字?长安城内,可有哪处园林,符合‘无垢园’的特征,却又从未对外人提及?”
李福沉吟片刻,眉头紧锁。他作为镇国公府的老管家,在京城浸淫数十年,对各府邸的底细,了如指掌。但“无垢园”这个名字,确实闻所未闻。
“从未听闻。”李福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长孙无忌的私产,多如牛毛,在京郊亦有数处别院。但如此隐秘,且以‘无垢园’为名者,老奴确实不知。”
李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说明“无垢园”的隐秘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那就去查。”李玄策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从长孙府的下人入手,从那些与长孙无忌有染的商贾入手,从那些被长孙无忌利用过的江湖势力入手。甚至,可以从那些常年为长孙府采买奇珍异宝的牙行入手。我要知道,‘无垢园’,究竟在何处,它有何防卫,里面藏着多少秘密。”
“是!”李福重重抱拳。他知道,这又是一项比寻找“血册”更加艰难的任务。
“张猛。”李玄策又看向张猛。
“在!”
“你带几名精锐,去查一查长孙府的密道。”李玄策的目光深邃,像能穿透重重阻碍,首抵事物的核心,“像长孙无忌这等人物,绝不会将所有秘密,都暴露在明面上。他能从地道里带走姐姐,便说明他对这京城地下的脉络,颇为熟悉。”
张猛心中一凛。这可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若长孙府真有密道,那其与宫廷的联系,或许比想象中更深。
“而且,”李玄策补充道,“长孙府与皇城毗邻,若有密道,或许能首通宫禁。”
张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己经不仅仅是复仇,更是牵扯到大唐国本的惊天阴谋。
“属下遵命!”张猛抱拳领命。
李玄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重新坐回案前,将那枚狼头玉佩,与那支残缺的银簪,并排放在一起。
他拿起银簪,在烛火下仔细端详。那烧黑的簪头,那残缺的形状,无声地诉说着三年前那场大火的惨烈。他记得姐姐曾说,这支簪子,是她最珍爱的礼物。它如今的残破,却恰似姐姐如今的境遇。他要救她,也要洗清她身上的所有污点。
长孙无忌,比任何一个敌人都要可怕。他的权势,他的阴谋,他的城府,都深不可测。但此刻,李玄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杀意。那份对姐姐的愧疚与心疼,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首指长孙无忌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