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混乱与尴尬,最终以高玥抢占了半个小时卫生间,并成功用吹风机把自己那一头灿烂金发吹成了“金毛狮王”而告终。
当她顶着一头蓬松得能住进两只鸟的头发,满脸悲愤地走出来时,宿舍里己经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张欣欣还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她的护肤品;林薇则捧着一本厚厚的《时间简史》,看得入了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陈默,他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
没人敢主动开启话题,因为没人知道,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们还能聊些什么。
就在这片凝固的空气中,一阵突兀的、充满了怀旧感的诺基亚经典铃声,响了起来。
是陈默的手机。
屏幕上,“老妈”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该怎么说?
说“妈,我很好,就是我三个室友都变成女的了”?
还是说“妈,我差点死了,是一个变成了仙女的兄弟救了我”?
无论哪一种,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他无法解释,也不敢解释。他害怕听到母亲那担忧到崩溃的声音,更害怕自己的“幸存”,会给她带来无法预测的危险和麻烦。
他能做的,只有沉默。
铃声固执地响着,像一声声的拷问,敲打着他的良心。最终,在一片死寂中,它不甘地停歇了。
陈默松了口气,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几乎是紧接着,另一阵更加劲爆的、重金属摇滚风格的铃声,从高玥的床头炸响。
高玥一个激灵,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复杂的、既嫌弃又亲切的表情。她按下了接听键,并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免提。
“喂!老东西!你也没死啊?”高玥那清亮的女声,配上这糙汉式的问候,形成了一种石破天惊的违和感。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同样清亮,但明显中气更足的女声,只是那语气,和高玥如出一辙的嚣张。
“小兔崽子!你才死了!老子好得很!就是他妈的胸口多了两坨肉,走路有点坠得慌!”
宿舍里,除了陈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高玥的手机上。
“你那算个屁!”高玥对着手机吼道,“老子一米八五的个儿,现在走出去跟个电线杆似的!昨晚差点让楼下那帮娘炮给非礼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的“女声”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活该!谁让你小子长那么招摇!告诉你,从今天起,老子就是你姑!以后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报你高姑姑的名号,听见没?”
“滚你妈的!你才是我姑!”高玥笑骂着,“对了,我妈呢?她没把你打死吧?”
“你妈好着呢,早上还给我做了西喜丸子,说我这样好看,显年轻。”电话那头的“高姑姑”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就是……说来也怪,我早上闲着没事,翻了翻咱家的老相册,发现里面你爷爷、太爷爷那些老照片,好像都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了,跟受潮了似的,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受潮了吧,南方天就那样。”高玥浑不在意地说道,“行了,没事我挂了,看见你这张脸就烦。”
“等等!”“高姑姑”忽然压低了声音,“儿子……不,闺女,你……你那儿……还好吧?”
那一声“闺女”,让高玥的表情僵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闷声闷气地回了句:“好着呢。能动能跳,一顿还能吃三碗饭。”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也透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父女(姐妹?)俩又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方式互相问候了几句,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高玥把手机扔回床上,脸上那份刻意装出来的嚣张,瞬间垮了下来。她看着自己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眼神复杂。
宿舍里的气氛,因为这通电话,变得更加诡异了。
紧接着,张欣欣的手机也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小脸瞬间煞白,哆哆嗦嗦地接起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阵夹杂着哭喊、尖叫和互相指责的混乱声响。
“欣欣啊!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啊?你有没有事啊?呜呜呜……”一个中年妇女的哭声。
“你哭什么哭!还不是你!非要给儿子报这个破专业!现在好了吧!儿子没了!变成闺女了!”一个同样变成女声的、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有什么办法!你当时不也同意了吗!张建国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你还叫我建国?!我现在叫张建红!红色的红!”
张欣欣听着电话里父母那堪比八点档家庭剧的争吵,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抽抽噎噎地对着电话喊:“爸!妈!你们别吵了……我……我没事……”
然而,她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了那片混乱之中。
最终,她只能无助地挂断电话,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崩溃了。
高玥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但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金毛狮王”,别过了头。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是她的父亲。
她走到阳台,关上了推拉门,才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很轻,宿舍里的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挺拔的背影,以及偶尔点头或摇头的动作。
通话持续了大概五分钟。
当她走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但眼神却依旧平静。
“我爸说,”她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官方己经将此次事件命名为‘太阴天灾’。初步判断,对人类社会结构将产生颠覆性影响,但短期内没有生命危险。他让我们待在学校,不要外出,等待进一步的通知。他还说……己经为我请好了假,并以我的名义,向学校的灾后心理研究课题组捐了一笔钱。”
众人:“……”
冷静,理智,高效。
甚至在女儿(儿子)遭遇如此巨变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投资和布局。
这就是林薇的家庭。
一个与高玥家、张欣欣家,都截然不同的世界。
三通电话,三种人生。
陈默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那股作为“幸存者”的负罪感,愈发沉重。
她们,无论变得如何,都还能与自己的过去,与自己的家庭,保持着一丝摇摇欲坠的联系。
而他呢?
他成了唯一的孤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依旧是“老妈”的来电。
这一次,铃声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执着,更加焦急。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却迟迟无法按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高玥、林薇、张欣欣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身上。
她们都在等。
等他做出选择。
是选择继续当一座孤岛,还是……尝试着,向旧世界发出第一声求救的信号?
陈默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母亲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