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般淌过,转眼到了湿漉漉的六月,上海一年里最磨人的梅雨季。
我们住的那栋老楼,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根本扛不住这没完没了的雨水。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又潮又闷。
更糟心的是,本就昏暗的楼道灯,线路被雨水泡得彻底罢了工,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人来修。一到晚上,那楼梯口就黑得像个能吞人的洞。
那半个多月,她有了个雷打不动的新习惯——每晚掐着我下班的点,拎着个旧手电筒,到楼下等我。
……
晚上八点多,我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回小区。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一眼就看见她坐在花坛边的木条椅上。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闭着眼,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凉,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手电。
“余里里。” 我喊了一声,声音不大,混在淅沥的雨声里。
她却像装了雷达,立刻睁开眼,看见是我,脸上绽开笑容,利索地站起来,顺手理了理被风吹皱的裙摆。
“宋知屿!下班啦?!” 她几步跑到我跟前,带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淡淡面包香的清新气息。
“嗯,”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家伙,“拿这个干嘛?黑灯瞎火的。”
“楼道灯不是坏了好久嘛!” 她晃了晃手电筒,光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出一道亮痕,“我怕你摸黑上楼看不清,摔着了怎么办?就下来接你呗!” 她语气理所当然。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嘴上嫌弃,心里却像被那光柱照了一下,暖烘烘的,“手机照着就行了,摔不着。”
“那我不管,” 她走到我身边,挨得挺近,声音带着点小小的执拗,“就当是我想下来接你,行不行?” 她仰着脸看我,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无聊。” 我别开脸,喉咙有点发紧。明明可以窝在屋里等我的,蠢子……
“走啦走啦,回家吃饭!” 她像是得了许可,立刻雀跃起来,熟门熟路地打开手电筒,一束温暖的光刺破黑暗,照亮了通往我们小窝的狭窄楼道。
“我跟你说,今天买了点凉拌猪耳朵,味儿可正了!等会儿你尝尝,好吃下次还买……”
……
那束不算明亮的光,稳稳地打在前方的台阶上,也打在我心里某个角落。后来的半个多月,无论雨大雨小,这束光和她,总会准时出现在楼下。
*
八月的某个晚上,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的燥热。她盘腿坐在凉席上,一脸神秘地宣布:“宋知屿,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 我放下手里的扳手模型。
“坏消息是……” 她肩膀耷拉下来,声音闷闷的,“发传单那个兼职……黄了。活动到期了,人家不要人了。” 她扁扁嘴,有点小沮丧。
“哦。” 我应了一声,“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 她瞬间变脸,沮丧一扫而空,眼睛弯成月牙,“我又找到工作啦!烘焙师!做小蛋糕和面包的!一个月西千呢!” 她兴奋地比划着,“厉害吧?”
“不错。” 我点点头,“在哪?什么时候去?”
“在北鸣路那家‘麦香园’,要先培训一个月才能正式上岗。” 她掰着手指头算,“早上七点半就要到店,晚上八点半才能下班……宋知屿,” 她语气带了点歉意,“下个月开始,中午就不能给你送饭了……”
“嗯,知道了。”
“不过!” 她立刻又补充,带着点小得意,“我可以每天下班给你带我自己做的面包!刚出炉的,香着呢!保质期三天,你当早餐或者饿了垫肚子都行!”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忍不住想笑:“行,等你带。”这自己刚失业又上岗的,居然还惦记着给我带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