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那声带着哭腔的“打起来了!”,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祠堂里凝固的空气!柳莺儿那九曲十八弯的哭嚎戛然而止,林红缨举在半空的白蜡杆“嗡”地一声定住,王大柱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柱子边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王大柱和柳莺儿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来,只不过王大柱是急怒,柳莺儿是带着哭腔的惊诧。
狗剩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小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老…老爷!染坊!牛…牛管事带了好些人回来!凶神恶煞的!把张婶她们围在角落里!说…说她们鼓捣妖物,坏了染坊的风水!要…要砸了那织机!张婶她们护着不让…就…就打起来了!”
牛管事?!这王八蛋还敢回来?!还带了人?!王大柱脑子里“轰”地一声,一股邪火瞬间冲垮了理智!那织机是张婶她们的命根子!也是他王大柱在这鬼地方立足的本钱!砸了?谁敢?!
“狗日的牛大壮!反了他了!”王大柱双眼赤红,也顾不上祠堂思过和眼前两位煞神了,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狗剩,拔腿就往外冲!两条酸痛的腿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相公!”柳莺儿惊呼一声,下意识想拦,却被王大柱带起的风刮了个趔趄。
林红缨眼神一厉,看着王大柱不管不顾冲出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还在抽噎的柳莺儿,再想想自己那泡了汤的药材…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牛大壮?一个被撵出去的狗东西,也敢带人回府闹事?!真当王家没人了?!
“哼!”林红缨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手腕一抖,白蜡杆收回,看都没看柳莺儿,红衣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王大柱之后,也冲了出去!那速度,比王大柱快了何止一倍!
柳莺儿被晾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祠堂,又看看地上碎裂的香炉和满地的香灰,愣了足有两秒。随即,她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哭腔的尖利嗓音再次拔高:“哎哟喂——!反了!都反了!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的皮子还没人管呢!又打起来了!天杀的牛大壮!天杀的雨水!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也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珠钗乱晃,哭声震天。
王大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染坊门口。里面早己乱成一锅沸粥!
只见牛管事拄着根粗木棍,一只脚踝肿得老高,包着脏兮兮的破布,脸上横肉扭曲,正站在一群同样穿着破烂、手持扁担、木棍甚至锄头的流民前面,唾沫横飞地叫骂:“…就是这几个老虔婆!跟着那傻…跟着那王大柱!鼓捣这妖里妖气的玩意儿!坏了染坊的风水!才引来昨天那场邪雨!害得库房塌了!害得老子丢了饭碗!也害得大伙儿淋雨受冻!今天不砸了这妖物!以后王家沟还要倒大霉!”
他身后那群流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一股被煽动起来的凶狠和贪婪。他们显然是被牛管事用“砸了妖物,抢东西分钱”之类的鬼话诓来的。
角落里,张婶、李婶、赵婶三个妇人,像护崽的母鸡,死死挡在那架改造好的“怪物”织机前面!她们手里拿着织梭、量布的尺子,甚至还有烧火棍,脸上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和恐惧!张婶的额角破了皮,血流了半张脸。李婶的衣服被撕破了一道口子。赵婶的胳膊上青紫一片。地上散落着砸烂的木桶、翻倒的染料罐,一片狼藉!
“放屁!”张婶声音嘶哑,指着牛管事破口大骂,“牛大壮!你个黑了心肝的!自己手脚不干净被撵出去,还敢带人来闹事!这织机是少爷…老爷弄出来省力气多织布的!是宝贝!你敢碰一下试试!”
“省力气?我看是招灾星!”牛管事狞笑着,举起木棍,“给我砸!砸烂了这妖物!里面的东西,谁抢到归谁!”
流民们发出一阵贪婪的哄叫,挥舞着家伙就往前涌!
“我跟你们拼了!”李婶红着眼,举起烧火棍就要往前冲!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染坊门口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王大柱像头发怒的狮子,冲了进来!他双眼赤红,目光死死锁住牛管事,胸膛剧烈起伏!他手里没武器,只有一双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
牛管事被这吼声震得一哆嗦,回头看到是王大柱,先是一惊,随即脸上横肉一抖,露出怨毒的狞笑:“哟!傻…王大柱!你来得正好!老子今天连你一块收拾了!给我上!先拿下他!”
几个离得近、急于表现的流民,立刻挥舞着扁担木棍,嗷嗷叫着朝王大柱扑来!
“老爷小心!”狗剩尖叫着,抓起地上一个破瓦罐就朝一个流民砸去!可惜力气小,砸偏了。
看着迎面劈来的扁担,王大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染坊里用杠杆撬人的本能!他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倾倒的木架子上,斜靠着一根用来搭晒布架子的、足有手臂粗、两米多长的硬木撑杆!
就在扁担快要砸到头顶的瞬间,王大柱猛地侧身躲开,同时整个人像只灵活的狸猫,就地一滚,滚到木架子旁,双手死死抓住了那根沉重的硬木撑杆!
入手沉重!粗糙的木刺扎进手心,带来一阵刺痛,却也点燃了他心头的凶性!
“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
王大柱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双手紧握长杆末端,腰腹核心爆发出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力量!力从地起!腰马合一!他将长杆当成一根巨大的撬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上一撬!目标不是人,而是那几个流民脚下踩着的一堆刚被掀翻、湿滑黏腻的靛蓝染料块!
杠杆原理!再次发威!
沉重的长杆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撬在那一大滩湿滑的染料块上!
“噗嗤——哗啦!!!”
一大片黏糊糊、滑溜溜、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靛蓝色染料,如同被激怒的蓝色巨浪,猛地被撬得飞溅起来!劈头盖脸地浇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流民一身!瞬间将他们染成了蓝汪汪的“阿凡达”!
“哎哟!我的眼睛!”
“滑!好滑!”
“什么东西?臭死了!”
几个流民猝不及防,被糊了满脸满身黏糊糊、滑溜溜的染料,瞬间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摔倒在地,滚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这突如其来、不讲武德的“生化攻击”让其他流民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废物!”牛管事气得跳脚(忘了脚伤,疼得龇牙咧嘴),举着木棍指向王大柱,“他就一个人!怕什么!上!给我往死里打!”
剩下的流民再次鼓噪起来,绕过地上翻滚的“蓝精灵”,挥舞着家伙冲向王大柱!
王大柱拄着长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抽干了他的力气,看着再次扑来的凶徒,心沉了下去。挡不住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嗖——啪!”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爆响!
冲在最前面那个举着锄头的流民,手中的锄头柄应声而断!他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原地转了个圈,“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大柱身侧!林红缨到了!
她单手持着那根白蜡杆,杆头还在微微震颤,眼神冷厉如刀,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牛管事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
“牛!大!壮!”林红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谁给你的狗胆!敢带人回府闹事?!”
牛管事看到林红缨,魂儿都吓飞了一半!这位三太太的凶名,他可是刻骨铭心!“三…三太太!我…我是…”
“拿下!”林红缨根本懒得听他废话,白蜡杆一指,如同将军下令!
话音未落,林红缨动了!她的身影快如闪电,冲入流民群中!白蜡杆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白色光幕!
“啪!”一个流民手中的木棍被抽飞!
“砰!”另一个流民的膝盖被精准点中,惨叫着跪倒!
“哎哟!”又一个流民的手腕被杆影扫过,脱臼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林红缨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花哨,每一次挥杆、点刺、横扫,都带着精准的力量控制,只伤不杀,却足以让这些乌合之众瞬间失去反抗能力!惨叫声、骨骼脱臼声、武器落地声响成一片!
牛管事看着自己带来的“精锐”如同土鸡瓦狗般被林红缨秋风扫落叶地放倒,吓得魂飞魄散,拄着木棍就想跑!
“想走?”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她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牛管事身后,白蜡杆带着残影,狠狠抽在他那条好腿的腿弯处!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大概率是韧带撕裂)
“嗷——!!!”牛管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整个人像根被砍倒的木桩,重重砸在泥泞染污的地上,抱着剧痛的右腿,杀猪般嚎叫起来,涕泪横流!
整个染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地上翻滚哀嚎的流民和牛管事凄厉的哭喊。
林红缨提着白蜡杆,如同战神般立在中央,红衣猎猎,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那架被张婶她们死死护住、沾着染料却完好无损的“怪物”织机上。她眉头微蹙,眼神复杂。
王大柱拄着长杆,看着林红缨的背影,心有余悸,也暗自咋舌。这女人,太猛了!
“哎哟喂——!我的天爷啊——!杀人了!打死人了!”柳莺儿那标志性的哭嚎声终于杀到。她提着裙摆,站在染坊门口,看着满地翻滚哀嚎的“蓝精灵”和惨不忍睹的牛管事,吓得花容失色,拍着胸口,声音都变了调,“三妹妹!你…你下手也太狠了!这…这满地是血…是染料?哎哟我的新裙子都溅上点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
林红缨嫌恶地皱了皱眉,懒得搭理她。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啪嗒…啪嗒…”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嚎和哀叫。
算盘声!或者说,是周婉娘腰间那枚银算珠碰撞的韵律!
只见周婉娘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染坊门口。她依旧是那副素净打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先扫过满地狼藉(打翻的染料、破损的木桶、散落的布匹),再扫过地上翻滚哀嚎的流民和牛管事,最后,精准地落在那架被护住的、沾着染料却依旧“坚挺”的改造织机上。
她的眼底深处,没有任何对混乱的愤怒,也没有对伤者的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在核算最大利益的算计光芒。
“三妹辛苦了。”周婉娘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将这些闹事的,连同牛大壮,一并捆了,送官。”
她轻描淡写地给地上的人判了结局。然后,她的目光才转向王大柱,以及他身后那架织机。
“相公,”周婉娘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那不是关切,而是…一种发现金矿般的灼热,“这织机…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