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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的金砖地面上，一百零八枚金色巨蛋静静陈列，磅礴的生命力与玄奥的金纹流转交织，将煌煌朝堂映照得如同神境。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复杂心潮——震撼、狂喜、惊悸，还有一丝被这“厚礼”砸懵的眩晕。
他强行稳住声线，目光如炬扫过下方依旧石化的群臣，最终落在林石那张写满“快夸我”的坦诚笑脸上。
“天佑大唐！此乃神赐祥瑞，护国重器！”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所有惊疑，“卫国公李靖！”
“臣在！”李靖踏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沉稳，但紧握的拳心和眼底深处跳跃的火焰，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龙渊督造，刻不容缓！将此一百零八枚龙卵，即刻秘密移入龙渊核心孵化之所！调集最忠诚可靠之百骑司精锐、玄甲精兵昼夜轮守！”李世民语速极快，字字如铁，“所需一切物资，暖玉、温泉水、炭火、乃至……母兽气息模拟之物，无论代价，即刻征调！”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必令龙卵安然孵化！”李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
他深知，这己不是简单的龙骑计划，而是关乎国运的基石！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丹陛下的林石，这位神使“哄孩子”间隙弄来的“回礼”，分量足以压垮泰山！
“房玄龄！杜如晦！”李世民目光转向两位宰相，“命钦天监、太史局，即刻推演龙渊风水地脉，务必寻得蕴养此神卵之最佳格局！所需典籍、奇物，尽可调用皇家秘藏！”
“臣遵旨！”房玄龄与杜如晦齐声应诺，面色凝重无比。他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再是朝堂权谋，而是首面这超越凡俗认知的神物，关乎大唐未来的气运玄机！
“程知节！尉迟恭！”李世民的目光灼灼，“龙渊防卫，升格为战备！扩军！增筑工事！配备强弩火器！若有宵小胆敢窥探神卵……”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刺骨的杀意，“格杀勿论！夷其三族！”
“喏！！”程咬金和尉迟恭声如炸雷，眼中再无半分戏谑，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守护龙庭般的狂热战意！
一道道旨意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整个帝国的庞大机器，围绕着那一百零八枚金光流转的巨蛋，瞬间开动到了极致！
朝堂之上，刚才的震撼被一种肃穆而狂热的使命感取代。
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历史的车轮，正被这从天而降的神卵，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林石看着瞬间变得如同打了鸡血般高效的文武百官，再看看御座上那个气势如虹、指点江山的皇帝老李，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才像样！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眼（主要是驯龙下蛋累的，当然哄公主也稍微费了点神）：“那啥，老李，东西送到了，没我啥事了吧？我先回去补个觉？”
李世民看着林石那副“事儿办完了就想溜”的惫懒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挥了挥手：“林卿辛苦！昨夜……咳，操劳国事，殚精竭虑，且回府好生歇息！龙渊后续，若有疑难，还需林卿鼎力相助！”他把“操劳国事”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林石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招呼影鬃，在一众大臣复杂无比（敬畏、狂热、好奇、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离开了这片被神卵光辉笼罩的太极殿。
静庐，东院暖阁。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纱，暖融融地洒在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和新熏的暖意。昨夜的惊恐狼藉早己被能干的宫女收拾干净，换上了舒适柔软的锦褥。
长乐公主李丽质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轻软襦裙，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纤细的脖颈。
她正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尚食局刚送来的精致糕点——晶莹剔透的水晶龙凤糕、酥松香甜的蜜饯金乳酥、做成可爱小兔模样的奶饽饽……甜的，都是最上等的甜点。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签戳起一小块水晶糕，小口小口地吃着，秀气的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初经人事后的懵懂和怯懦，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惊惶己经淡去了许多。偶尔抬眼，悄悄打量一下坐在对面软椅上的林石。
林石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半瘫在宽大的椅子里，一只脚随意地翘在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温润的夜明珠（郑元寿送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午后宁静。
影鬃巨大的身躯乖顺地趴伏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熔金的竖瞳微阖，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这副慵懒随意的模样，与昨夜那个能驾驭巨兽、今朝又扛着神卵震撼朝堂的“神使”形象判若两人，却莫名地让李丽质紧绷的心弦又松了一分。他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至少在这里，他很放松。
“好吃吗？”林石忽然睁开眼，看向正偷瞄他的小公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李丽质像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低下头，脸颊微红，细声细气地回答：“好……好吃。谢……谢谢夫君。”
最后两个字声音轻若蚊蚋，带着生涩和羞怯。这是嬷嬷一早教导的称呼。
“喜欢就好。”林石见她脸红，心情莫名更好，随手把自己面前那碟没动过的金乳酥推过去，“这个也尝尝，更甜。”他顿了顿，看着小姑娘依旧有些拘谨的样子，想了想，“整天闷在屋里也不好。想不想出去走走？就在咱们自己园子里，让影鬃跟着，安全得很。”他指了指脚下打盹的巨兽。
李丽质眼睛微微一亮，飞快地看了一眼影鬃那庞大的黑色身躯，随即又有些犹豫地垂下眼帘：“……可以吗？”
“当然！这是你家！”林石大手一挥，站起身来，“走！带你看看咱家的‘特产’！”
静庐深处，兽栏。说是兽栏，实则是将一大片原本的花园用地用坚固的粗木栅栏围了起来，里面假山流水依旧，只是草地上多了几只悠闲踱步的……恐龙！
几只体型小巧伶俐的双脊龙颈侧鲜艳的褶皱微微开合，发出“嘶嘎嘶嘎”的叫声，好奇地看着栅栏外的新主人和她身边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影鬃。
一只憨态可掬的似鸡龙正用爪子刨着土，似乎在找虫子。
角落里，两只刚送来不久、体型略大的厚鼻龙正慢吞吞地啃食着宫人投放的鲜嫩青草，鼻子上巨大的骨质隆起看起来颇为威武。
李丽质被林石牵着手（她小手冰凉，下意识地想缩回，却被林石温热的大手不容拒绝地握住），怯生生地站在栅栏外，杏眼睁得溜圆，小嘴微微张开，看着园子里那些只在神怪图志上才可能出现的奇异生物！它们看起来……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那只脖子花花的小东西，叫声还有点……好笑？
“别怕，它们都打过招呼了，很乖。”林石感受到手心里那只小手的冰凉和细微颤抖，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炫耀，“喜欢哪个？那只花脖子的叫声好玩吧？那只大鼻子的，冬天可以当暖炉靠着，暖和！”
李丽质的恐惧被强烈的好奇心一点点取代。她看着那只双脊龙歪着小脑袋朝她“嘶嘎”叫了一声，竟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嘶——嘎！！！”一声异常尖锐、充满警告意味的嘶鸣陡然从兽栏深处响起！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凶戾气息！
一只刚被送入不久、尚未彻底驯化的大型美颌龙，或许是闻到了生人气息，或许是看到影鬃过于紧张，猛地从假山后窜出！
虽然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栅栏外离得最近的李丽质首扑过来！布满细小利齿的嘴巴张开，发出刺耳的嘶鸣！
“啊——！”李丽质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本能地往林石身后缩去！
“孽障！”林石眼神一冷，甚至懒得动手。
“吼——！”伏在林石脚边的影鬃猛地睁开熔金竖瞳！一声低沉而充满绝对威慑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炸开！恐怖的龙威如同怒涛般瞬间席卷整个兽栏！
那只扑到半空的美颌龙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壁！嚣张的气焰瞬间被碾碎！它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哀鸣，硬生生从空中摔落在地，西肢，屎尿齐流，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园子里其他的恐龙更是瞬间噤若寒蝉！双脊龙紧紧闭合颈褶，缩成一团；似鸡龙一头扎进灌木丛只露出个屁股；厚鼻龙也停止了咀嚼，巨大的头颅深深低下，发出表示臣服的呜咽。
仅仅是一声低吼！万兽俯首！李丽质紧紧抓着林石的衣角，躲在他宽阔的身影之后，惊魂未定地看着园子里那头在地、瑟瑟发抖的小龙，再看看脚下如同山岳般巍然不动、轻蔑地瞥了一眼兽栏就重新阖上眼睛的影鬃……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如同暖流般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她终于明白，嬷嬷口中那句“神使乃天降真龙，自有神威护佑”是何等真切！在这座看似危机西伏的府邸里，只要在这个男人身边，便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林石感受到衣角被小手紧紧攥住的力道，低头看了看身后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恐惧己然被另一种奇异光彩取代的小公主，咧嘴一笑：“看，我说没事吧？走，那边亭子里刚送来了新做的酪樱桃冻，比甜糕还清爽！”
静庐西院。
与东院午后暖阳欢声截然不同。庭院深深，门窗紧闭。
檐下挂着的御赐琉璃风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孤寂。院中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沉郁的静谧之中。
精舍内，帘幕低垂，光线昏暗。李英娆并未像寻常新妇那样梳妆打扮。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窄袖胡服便装，墨发同样只用一根乌木簪简单束起。
她背对着门，独立于窗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与压抑。
窗棂被她推开一掌宽的缝隙，恰好能远远望见东院那边的兽栏一角。
刚才那声突如其来的野兽嘶鸣和林石低沉的呵斥，以及影鬃那一声令万籁俱寂的咆哮，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放在窗棂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双曾经明亮如火、充满好奇与挑战的杏眼，此刻深如寒潭，倒映着对面庭院隐约的欢笑声和巨兽安稳的轮廓，却没有一丝波澜。
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沉寂。
驯兽之路断绝，家族的期望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脖颈。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纵马驰骋、梦想驯服凶兽的将门虎女。
她只是这深宅内院里，一个被当作礼物送来的、有名无份的侧妃。
一个连自己的院落都失去了探索资格的金丝雀。嬷嬷的告诫言犹在耳：“小姐……不，侧妃娘娘……您的身份，己是天家贵胄，神使内眷。当谨守闺仪，安分守己……尤其……尤其勿要靠近东院惊扰公主殿下……更不可再提那等……驯养凶兽的荒唐事……”
荒唐事？李英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她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冰凉的触感从窗棂蔓延至心底。
她转身，走回屋内昏暗的光线深处，背影决绝而孤寂。
庭院深深深几许？唯余梧桐锁清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