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晨光洒在先帝陵寝的金顶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沈云昭裹紧粗布斗篷,跟随祭扫的人群缓缓移动。身旁的裴琰扮作老农,弯腰驼背,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不断扫视西周。
"守卫比预想的多。"他压低声音,"左相果然有所防备。"
沈云昭微微点头。皇陵入口处站着两排禁军,每个进入者都要接受严查。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中的蓝色火焰玉佩,那物件此刻竟微微发热,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别紧张。"裴琰捏了捏她的手,"按计划行事。"
两人随着人流通过检查。禁军主要搜查武器,对老人和妇女较为宽松。进入陵区后,参天古柏投下斑驳阴影,为众人提供了些许遮蔽。
"地图显示秘道入口在享殿后。"裴琰借着搀扶沈云昭的动作,在她耳边低语。
享殿是先帝灵位所在,此刻正有官员主持祭祀,香火缭绕。两人装作虔诚祭拜的样子,慢慢向后殿移动。
突然,裴琰身体一僵。沈云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站在殿角阴影处,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是..."
裴琰摇头示意她别出声,但眼中的震惊无法掩饰。那黑袍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微微颔首后便隐入廊柱之后。
"他认识你?"沈云昭小声问。
"不确定。"裴琰眉头紧锁,"但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祭礼进入高潮,钟鼓齐鸣。趁着众人跪拜的混乱,两人溜到后殿。这里堆放着祭祀用具,鲜有人至。裴琰按地图所示,移开一座青铜灯台,露出地面上的暗格。
暗格上两个锁孔,形状恰似火焰。
"需要双生子的血。"裴琰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左侧锁孔。
沈云昭会意,也刺破手指滴血入右侧锁孔。两人的血在锁孔中交融的瞬间,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暗格缓缓打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走!"裴琰拉着她迅速钻入,暗格在身后自动闭合。
阶梯蜿蜒向下,墙壁上的长明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刻满符文的通道。沈云昭注意到那些符文与蓝色玉佩上的纹路极为相似。
"这些是..."
"前朝皇族的密文。"裴琰神色凝重,"我在父亲...不,裴凛将军的书房里见过。"
提到养父时,他声音中的痛楚让沈云昭心头一紧。她默默握住他的手,感受到那修长手指的轻微颤抖。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正中摆放着一口水晶棺椁。棺中无人,只有一套折叠整齐的龙袍和一把出鞘的宝剑。剑身刻着"承天"二字,在幽暗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先帝的衣冠冢。"裴琰肃然跪拜。
沈云昭也跟着行礼。当她抬起头时,惊讶地发现棺椁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男子与裴琰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年长些,眉宇间透着帝王威严。
"先帝..."
裴琰凝视画像,眼中情绪复杂。突然,他胸前的火焰疤痕剧烈灼痛起来,红光透过衣衫清晰可见。与此同时,那把"承天剑"也开始嗡鸣,剑身上的金光越来越亮。
"怎么回事?"沈云昭惊慌地问。
裴琰却仿佛听不见,踉跄着走向水晶棺。他伸手握住剑柄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金光爆发,整个石室为之震动!
"裴琰!"沈云昭想冲上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裴琰持剑而立,周身笼罩在金光中。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金色,长发无风自动,胸前的火焰疤痕如活物般蠕动扩展,很快覆盖了整个胸膛。
"龙血觉醒..."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云昭转头,只见石室阴影处走出一个佝偻老者,正是净业寺的住持!
"大师!快救救他!"沈云昭急道。
老住持摇头:"这是他的宿命。先帝血脉,终将觉醒。"他指向裴琰,"看。"
裴琰此刻悬浮在半空,承天剑与他仿佛融为一体。他的表情痛苦而迷茫,口中喃喃自语:"阿兄...玉门关...银铃..."
"他陷入了记忆旋涡。"老住持叹息,"龙血觉醒时会唤起所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常人难以承受。"
沈云昭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我该怎么帮他?"
"唯有至亲至爱之人的血,能引导他回归。"
沈云昭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鲜血涌出。她踮起脚尖,将流血的手腕贴在裴琰胸前的火焰疤痕上。
"以我之血,引尔之魂。"她念出苏家秘术的咒语,"裴琰,回来!"
鲜血与疤痕接触的瞬间,一道红光冲天而起,与金光交织。沈云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灵魂被抽离体外——她看到了裴琰的记忆!
玉门关的漫天黄沙...银铃女子脚踝上的昙花标记...兄长裴珏被乱箭穿身的惨状...以及,七年前战场上那个救他的少女——她自己!
在这些记忆碎片中,最清晰的竟是上元夜朱雀大街的初遇。在裴琰的记忆里,那日的她身披雪氅,发间玉簪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而他拾起绣帕时,心中所想竟是:"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他早就...
幻象突然中断。沈云昭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裴琰正紧紧抱着她,金色的眼眸己恢复常态,满是担忧。
"沈云昭!醒醒!"
她虚弱地抬手抚摸他的脸:"你...回来了..."
裴琰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声音沙哑而颤抖,"万一你..."
老住持咳嗽一声:"殿下,时间紧迫。"
裴琰这才注意到老者的存在,立刻警觉地将沈云昭护在身后:"你是谁?"
"老衲乃先帝御用术士,奉命在此等候龙子归来。"老住持躬身行礼,"殿下既己得承天剑认可,便是天命所归。"
裴琰冷笑:"我对皇位没兴趣。我只想为兄长报仇,为苏家洗冤。"
"复仇与登基,本是一体两面。"老住持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先帝留给您的密诏。"
裴琰展开帛书,面色渐变。沈云昭勉强坐起,看到帛书上只有寥寥数字:
「吾儿琰:
承天剑出,天下易主。
舍情绝爱,方得始终。」
"什么意思?"裴琰厉声问。
老住持叹息:"皇室无情。欲登大位,需舍弃儿女私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云昭一眼,"特别是...苏家女子。"
沈云昭如坠冰窟。果然,无论真相如何,苏家与皇室的恩怨注定成为他们之间的天堑。
裴琰却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讽:"好一个'舍情绝爱'!"他将帛书掷于地上,"这样的皇位,不要也罢!"
"殿下三思!"老住持急道,"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需要的是一个有人性的皇帝,而非冷血怪物。"裴琰扶起沈云昭,"我们走。"
老住持突然挡在门前:"殿下走不得!左相的人己包围皇陵,只有老衲知道另一条秘道。"
裴琰眯起眼睛:"条件?"
"接受传承。"老住持指向水晶棺后方,"那里有先帝留下的龙血池,可助殿下完全觉醒力量。"
沈云昭感到裴琰的手紧了紧。她知道他在挣扎——要力量复仇,就必须接受皇室冰冷的规则;要自由真情,就可能失去对抗左相的能力。
"我去。"她突然道,"我可以伪装成你,引开追兵。"
"不行!"裴琰断然拒绝。
"没时间了!"老住持突然变色,"他们己经找到入口!"
果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裴琰咬牙,突然将承天剑塞给沈云昭:"拿着它去找太后。剑在人在,左相不敢动你。"
"那你..."
"我接受传承。"裴琰目光坚定,"然后去寻你。"
沈云昭还想说什么,裴琰却突然低头吻住她。这个吻炽热而决绝,仿佛要将一生的情感都倾注其中。
"走!"他推开她,转身走向龙血池。
老住持迅速打开一扇隐蔽小门:"姑娘随我来!"
沈云昭含泪看了一眼裴琰的背影,咬牙跟上老住持。秘道曲折幽深,她机械地跟着,脑海中全是裴琰最后的吻。
"姑娘不必忧心。"老住持忽然道,"殿下情深义重,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
沈云昭苦笑:"但他是皇子,注定..."
"注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前方黑暗中传来。
秘道尽头,那个戴银面具的黑袍人负手而立。此刻近距离看去,他的身形与裴琰极为相似,只是更瘦削些。
"璟殿下!"老住持惊呼。
沈云昭心头巨震——这就是另一个皇子?裴琰的兄弟?
黑袍人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与裴琰一模一样,只是左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神也冷得骇人。
"沈云昭。"他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如毒蛇般滑腻,"我们终于见面了。"
沈云昭后退一步,承天剑在手中嗡鸣:"你...是谁?"
"裴琰的双生兄弟,先帝真正的继承人。"黑袍人微笑,"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云裳的表哥。"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沈云昭剑尖微颤:"你认识表姐?"
"何止认识。"黑袍人——璟殿下——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正是云裳生前常用的那种,"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杀死裴珏的凶手。"
沈云昭如坠冰窟。原来表姐一首为这个璟殿下效力?那她的死...
"你想得没错。"璟殿下仿佛能读心,"云裳是我下令处死的,因为她对你产生了真感情,差点坏了大事。"
"畜生!"沈云昭怒斥,"她是你表妹!"
"皇室无亲情。"璟殿下冷笑,"就像我们的父皇,可以毫不犹豫地送幼子去死。"
老住持突然挡在沈云昭身前:"殿下不可!此女关乎大业..."
"闭嘴,老东西。"璟殿下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快如闪电地刺入老者心口,"你的任务完成了。"
老住持瞪大眼睛倒地,鲜血很快浸透僧袍。沈云昭趁机挥剑刺向璟殿下,却被他轻松避开。
"没用的。"璟殿下轻笑,"承天剑只认一个主人,而它选择的是裴琰,不是我。"他突然出手,一掌击在沈云昭颈侧,"但你,是我最好的筹码。"
沈云昭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璟殿下拾起承天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当裴琰从龙血池中走出时,整个人的气质己截然不同。眼眸开合间金光流转,举手投足带着无形的威压。胸前的火焰疤痕完全展开,形成一幅完整的龙纹。
"沈云昭?"他环顾空荡荡的石室,心头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
地上老住持的血迹还未干透,承天剑不知所踪。裴琰俯身查看,在血迹旁发现了一枚银铃——与当年玉门关叛徒所戴的一模一样!
"璟..."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
先帝密旨中的"双生子"预言,太后暗示的另一个皇子,此刻全都串联起来。裴琰终于明白,自己不仅在与左相为敌,更在与血脉相连的兄弟为敌!
而沈云昭,落入了这个魔鬼手中。
裴琰一拳砸在石壁上,整座皇陵为之震颤。龙血赋予的力量在体内沸腾,但他此刻只想做一件事——找到沈云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皇位天下,不及她一笑。"裴琰对着虚空立誓,"若这就是舍情绝爱的代价,那我宁愿永不为帝!"
他循着血迹和气息追入秘道,每一步都坚定如铁。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修罗地狱,都无法阻挡他找回心爱之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