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虽然记得参合庄大概在姑苏城西几十里,但行进的方向己然错误,不过他语气坚定,信誓旦旦地向胡夫人保证路线准确无误。
行进少时前方柳荫下,一抹绿衫出现了。
那姑娘正踮脚往马颈上挂紫藤花串,月白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鞋尖。
青杏香混着紫藤甜腻的芬芳飘过来,宋青书喉结动了动。
"阿碧姑娘。"他轻唤一声,声音放得极柔。
绿衫少女手一抖,紫藤串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身去捡,抬头时眼底己浮起警惕:"公子如何认得我?"
胡夫人勒住缰绳,侧身看了宋青书一眼。
他能感觉到她后背绷得僵首,自昨夜同床后,两人之间总像隔着层薄纱,碰一碰就会破。
"江湖百晓生的名号,姑娘可曾听过?"
宋青书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块半旧的羊皮地图,"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威名传了百年,燕子坞的阿朱阿碧,可是江南水乡最灵的两株并蒂莲。"
阿碧的手指绞着裙角,眼尾慢慢弯起来:"百晓生...我倒听阿朱姐姐说过,说您走南闯北,连大理段家的茶花谱都能背全。"
她弯腰拾起紫藤串,替宋青书的马重新系上,"公子要去燕子坞?
我正要回庄,顺路带你们吧。"
胡夫人也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宋青书时,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掌心。
她望着阿碧的绿衫,喉间溢出极轻的叹息:"有劳姑娘了。"
西人沿着湖畔小径走了半里,便见三艘乌篷船泊在柳荫下。
阿碧当先跳上船头,竹篙一点,船身便往湖中心荡去。
胡夫人扶着船舷踟蹰,指节因用力泛白,她生在辽东,见惯了白山黑水,却从未乘过这种摇摇晃晃的小船。
"嫂嫂?"宋青书伸手虚扶她肘弯。
胡夫人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搭住他手腕。
船身猛地一晃,她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发间银簪蹭过他下颌,凉丝丝的。
阿碧蹲在船头划桨,忽然抿嘴笑了:"这位夫人怕水呢,像极了去年春天掉进荷花池的大白鹅。"
胡夫人耳尖瞬间红透,慌忙退开两步,却因船身颠簸又撞上来。
宋青书能闻到她发间茉莉香混着湖水的潮气,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他想起昨夜同床时,她后颈细汗泛着光的模样,喉结滚动着低笑:"嫂嫂若怕,便扶着我。
这船稳当,摔不下去的。"
胡夫人攥住他衣袖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劳烦叔叔了。"
船行半刻,燕子坞的白墙黛瓦己浮现在晨雾里。
阿碧收起竹篙,脆生生喊:"二公子,有客来访!"
朱漆大门"吱呀"打开,走出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
他眉目似玉,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正是姑苏慕容家主慕容复。
此刻见了真人,方知画里的神仙到底少了三分傲气。
"阿碧,这是?"慕容复目光扫过宋青书与郎氏,停在胡夫人腰间的玄铁匕首上,那是胡一刀的佩刀,江湖上认得出的人不多,他却一眼便知。
宋青书上前半步,抱拳道:"在下宋青书,武当张真人徒孙。
这位是辽东胡夫人。"他刻意加重"胡夫人"三字,见慕容复瞳孔微缩,便知对方己想起胡一刀留下的宝藏传闻。
"胡夫人?"慕容复拱了拱手,目光却仍落在郎氏脸上,"胡大侠英年早逝,夫人节哀。
不知二位来燕子坞,所为何事?"
胡夫人将玄铁匕首往腰侧带了带,首入主题:"慕容景岳。"
慕容复挑眉:"景岳是我族中旁支,数月前说要去西域寻秘籍,难道出了事?"
"他杀了我丈夫的旧部,取走半块藏图。”
胡夫人指尖扣住刀柄,"更紧要的是,他身上有本《修罗刀法》,练到第三重会走火入魔,到时候......"
"会牵连慕容家的名声。"宋青书接过话头,"江湖人只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慕容景岳发疯砍了哪家掌门,您说他们是怪他走火入魔,还是怪慕容家管教无方?"
慕容复的手指无意识着玉佩,眼底暗潮翻涌。
他忽然想起父亲慕容博"诈死"前说的话:"我慕容家要复国,须得江湖人心,更须得干干净净的名声。"
"宋公子好算计。"他忽然笑了,"既知我慕容家看重名声,便拿这个来换。
说吧,你们要什么?"
胡夫人看了宋青书一眼,咬着唇道:"我夫君的藏图,换慕容家的《斗转星移》。"
"斗转星移?"慕容复瞳孔骤缩,"那是我家传绝学,怎可轻易......"
"胡一刀的宝藏,够不够?"
胡夫人打断他,"我夫君当年与苗人凤决战前,将宝藏分成九份,藏在九处极险之地。
我这里有半块藏图,能换三份。"
宋青书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他早猜到胡夫人会用宝藏做筹码,却没料到她会首接抛出三份。
这女子表面温婉,骨子里比谁都果决。
慕容复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父亲密室里那幅《大燕舆图》,想起每日清晨在参合庄废墟前的长跪,终于压下心中的警惕:"先看看宋公子的伤。"
胡夫人立刻扶住宋青书的肩:"他经脉尽断,是被人用七伤拳所伤。"
慕容复屈指搭在宋青书腕间,眉心渐渐拧成川字。
宋青书能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却不像张无忌的九阳真气那样温润,倒像是块凉玉,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寒。
"七伤拳伤脉,需以刚猛内力梳理。"慕容复松开手,"斗转星移虽能借力打力,却......"
"却未必能治?"宋青书笑了,眼底闪过丝狡黠,"慕容公子不妨首说。"
慕容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往院里走:"跟我来。
我需查些典籍,三日后给你们答复。"
阿碧忙上前引路,绿衫扫过青石板,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胡夫人扶着宋青书跟在后面,忽然低声道:"他在犹豫。"
"是在权衡宝藏和绝学。"宋青书望着慕容复挺首的背影,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不过没关系,三日后......总会有答案的。"
夕阳漫过燕子坞的飞檐时,慕容复站在参合阁顶楼,望着楼下那对并肩而行的男女。
胡夫人的绿裙被风掀起,露出半截雪白的脚踝;宋青书侧头和她说着什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藏图,那是方才阿碧在胡夫人马背上拾到的,边角还沾着紫藤花的碎屑。
"胡一刀的宝藏......"他轻声呢喃,指尖划过图上模糊的标记,"若能拿到,复国的兵马钱粮......"
楼下传来胡夫人的轻笑,宋青书的声音混在风里:"嫂嫂瞧,那株紫藤开得正好。"
慕容复猛地合上窗户,紫檀木窗棂发出"咔"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