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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熙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五个礼物盒上，微微停顿了片刻。该先拆哪一个呢？
五件礼物，分别来自父母、菲菲阿姨和周叔叔、以及周旭冉。
她伸手拿起那个最小的、用天蓝色闪纸包装的礼盒，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盒内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首饰？”她低声自语。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枚小巧雅致的粉色桃花胸针，花瓣上点缀着细小的水晶。这温婉的审美，一看就是妈妈的手笔。
西个盒子被依次拆开：妈妈的桃花胸针、爸爸送的精巧八音盒、周叔叔送的精装版《世界花卉图鉴》、还有一个缀着珍珠的丝绸发夹——大约是菲菲阿姨选的。
都在意料之中，符合每个人的风格和习惯。
最后，她的手指转向了那个方方正正、却包得有点歪歪扭扭的礼物盒——周旭冉送的。
拆开包装纸，掀开盒盖。
林曦熙的动作顿住了。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开了花的仙人球。准确地说，是白星仙人球。毛茸茸的白色球体顶端，正羞怯地绽放着一朵小小的、的粉色花朵。
盒子里还塞了张纸条，上面是周旭冉歪歪扭扭的大字：“开了花的百姓仙人！”
她默默地看着盒子里那团毛茸茸的白色和那一点脆弱的粉红，看了很久，很久。
这是一件很用心的礼物，她想。其他西件同样也是，都凝聚着赠礼人的心意。
指尖悬在毛茸茸的白色球体上方，轻轻碰了碰那朵小小的粉色花朵。花瓣柔软得近乎透明。
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这些用心吗？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此刻，她应该己经完成了那场无绳蹦极，坠入永恒的安眠了。
她没想活着的。
不是因为生活给她多少磋磨。父母慈爱，家境优渥，邻居友善，甚至还有周旭冉这样……单纯又吵闹的存在。一切似乎都很好。
只是，她内心深处始终盘桓着一个个疑问：这样活在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她存在于此，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这种灵魂空洞的人，又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她没有去死。
仅仅是因为——她不想看到父母那么好的人，因为她的选择而难过、自责余生。
于是，她把自己套进了一个“正常”的壳子里，努力扮演一个符合所有人期待的、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着镜子练习的笑容越来越自然，回应关心的语调越来越甜，分享学校趣事也信手拈来。渐渐的，有时候连林曦熙自己都恍惚觉得，她或许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被幸福包围着的小女生了。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她的“存在”而展露笑颜。
菲菲阿姨嗔怪周旭冉弄乱她房间时，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还是曦熙乖”；
妈妈会把她设计的插花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爸爸会珍藏她随手涂鸦的贺卡；
甚至周旭冉，也会把他视若珍宝的稀有卡塞一张给她，宣布她是“最铁的朋友”……
她在人世间织就的网，越来越密，越来越沉。每一条丝线，都是一份她无法忽视的牵绊。
可当夜深人静，或是像此刻，被一份纯粹的用心猝然击中时，那深埋心底的疲惫和虚无感，依旧会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无声漫上。
真的……太累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一颗接一颗地滑落，砸在摊开的礼物包装纸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无声的，寂静的，沉默的。
明明应该是幸福的，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会感觉不到呢，为什么呢……
“林曦熙！”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周旭冉像颗出膛的小炮弹一样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兴高采烈地嚷着：“快看我新抽到的……”
然而，他所有未出口的炫耀和后续的动作，都在看清林曦熙脸庞的瞬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你……”他呆住了，嘴巴微张，只吐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捂住了他微张的嘴，瞬间阻断了他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只手猛地攫住他的胳膊，用一股远超她平时体型的蛮力，狠狠地将他向后一搡。
砰——！
周旭冉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凉的门板上，震得他懵了。
他被迫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被“钉”在门上，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曦熙。
距离太近了。
近到周旭冉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像透明的溪流蜿蜒滑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留下湿漉漉的水光。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有点冷淡的大眼睛，此刻湿漉漉的，浓密的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簇簇，像沾了晨露的鸦羽，微微颤抖着。
周旭冉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曦熙——不再像平时那个安静着、微笑着、完美得像个假人的“乖宝宝”，此刻的她，像一尊被赋予了生命却又濒临破碎的琉璃娃娃，让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不许说话！”
林曦熙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颤抖，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瞳孔深处翻涌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浓烈又混乱的情绪，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旭冉只能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愣愣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还不懂什么叫“破碎感”，但他感觉，眼前的林曦熙就快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