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无名山谷仿佛被投入了永恒的冰棺。空气凝固,风声呜咽着冻结在半空,连时间都似乎被那降临的极致冰寒所冰封。渊烬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粗重的喘息在极寒中化作白雾,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坠落。右臂传来的撕裂剧痛与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骨髓,提醒着他方才那失控的、如同深渊噩梦般的饕餮之噬。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两具狰狞可怖的干尸,撞上悬浮于虚空之上的那双眼睛。
万载玄冰。
苏清寒的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川,倒映着渊烬此刻的狼狈、血腥,以及……他右臂皮肤下尚未完全褪尽、如同余烬般明灭的暗金饕餮纹路。她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寒锋,刮过渊烬的每一寸皮肤,最终死死钉在那只低垂的、此刻却仿佛承载着无尽凶煞的右臂之上。
“饕餮……果然是你。”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入深潭,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尘埃落定的冰冷宣判。那语气中,不再有之前的探究、疑虑,甚至没有了厌恶,只剩下一种看透了某种既定宿命般的……绝对漠然。仿佛渊烬的存在,己不再是一个谜题,而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错误。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山谷的寒意骤然加剧!覆盖地面岩石的幽蓝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渊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灵魂都仿佛要被这无边的冰冷抽离!
“此身……此力……污秽天地,悖逆伦常。”苏清寒樱唇微启,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入渊烬的心脏,“当……永绝。”
她缓缓抬起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繁复玄奥的法诀。只是极其简单地、对着渊烬那只低垂的右臂,凌空一握!
“冰绝·永锢!”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绝对冰寒意志,轰然降临!目标,首指渊烬的右臂!
渊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感觉自己的右臂,不,是整条右臂存在的“概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由绝对零度构成的巨手狠狠攥住!
嗤啦——!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灵魂!覆盖在右臂上、原本因玉佩调和而开始缓慢消融的幽蓝玄冰封印,如同被注入了万载寒川的本源之力,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坚不可摧!玄冰之中,无数细密璀璨、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冰蓝色符文疯狂流转、凝结!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恐怖法则!
这一次的冰封,远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恐怖!
它不再仅仅是冻结血肉经脉,而是……冻结了渊烬右臂存在的“空间”!冻结了其中奔涌的灵力!冻结了那潜藏在血肉深处、尚未完全蛰伏的饕餮凶性!甚至……开始冻结构成右臂存在的“本源”!
一股深入灵魂、仿佛要将意识都彻底冻碎的极致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渊烬的全身!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却被极寒冻结在喉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却连倒下的动作都被恐怖的冰寒意志所迟滞、凝固!
“吼——!!!”
就在渊烬的意识即将被这绝对冰寒彻底冻结、湮灭的刹那!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哀嚎,在他体内轰然炸响!
是球球!更是……他右臂血肉深处,那被强行冻结、濒临湮灭的饕餮本源!
这源自太古凶兽的凶戾意志,岂能容忍被如此冰封、抹杀?!
嗡——!
渊烬那只被极致冰寒法则笼罩、几乎化为幽蓝冰雕的右臂内部,那黯淡隐没的饕餮熔金纹路,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薪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暗沉血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恐怖力量,如同被囚禁的洪荒巨兽,在冰封的牢笼中疯狂挣扎、咆哮!
这股力量,不再是渊烬所能引导,甚至不再受球球那微弱意念的控制!它是纯粹的、失控的、源于饕餮血脉本源的反噬!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毁灭自身也要撕碎敌人的疯狂!
轰隆——!!!
渊烬的右臂,成了冰与火(凶煞之火)最惨烈的战场!
冰蓝色的绝对冰寒法则符文与暗沉血色的饕餮凶煞之力,如同两条远古凶龙,在他手臂的方寸之地疯狂绞杀、湮灭!幽蓝玄冰的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又在法则之力下飞速修复!暗沉的血光则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吞噬着冰寒法则,试图撕裂这牢笼!
渊烬的身体成了这场恐怖能量交锋的载体!他发出无声的惨嚎(声音被冻结),七窍之中瞬间渗出暗红色的血丝,又在极寒中凝结成冰!全身的经脉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烙铁和冰针同时穿刺、撕裂!炼气五重的境界如同沙堡般瞬间崩溃!丹田内刚刚汇聚的灵力被这恐怖的反噬之力疯狂抽吸、湮灭!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臂的存在,正在被这两种极端恐怖的力量,从“本源”的层面上……硬生生撕裂、磨灭!
这反噬,不仅针对苏清寒的冰封!更在疯狂地反噬、吞噬着渊烬自身的生命本源!如同饕餮在绝望中,开始吞噬自身寄主的血肉和灵魂!
“呃……”悬浮于空的苏清寒,冰封的容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她那万载玄冰般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渊烬右臂上那惨烈到极致的能量湮灭景象。冰绝·永锢的法则之力,竟然被那失控的饕餮凶煞死死缠住,甚至隐隐有被那混乱狂暴的吞噬之力反向污染、侵蚀的迹象!
这饕餮的反噬……竟如此凶顽?!
她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指尖冰蓝光芒更盛,浩瀚的冰凰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试图彻底碾碎那挣扎的凶煞!
就在这冰与凶煞的毁灭锋即将彻底摧毁渊烬右臂、甚至波及他整个躯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渊烬怀中,那半块紧贴着他滚烫(被反噬之力灼烧)胸膛的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的璀璨清光!这光芒不再是冰蓝,而是一种……包容万象、仿佛能调和阴阳、梳理混沌的……混沌之色!
玉佩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扭曲、蔓延,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仿佛凌驾于冰火之上的无上韵律!
“吼……痛……救……”球球那虚弱到极点的意念,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传递着哀求。
渊烬残存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毁灭边缘,如同被这玉佩的清光和球球的哀鸣点燃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执念!他猛地咬碎了口中冻结的血块,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尽数灌注于一个念头——
“停——下——!!!”
不是对苏清寒,不是对那失控的饕餮凶煞,而是……对着那爆发出混沌清光的玉佩!对着自己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对着那正在毁灭自身的饕餮本源!
嗡!
玉佩的混沌清光骤然炽盛!一股远比之前温和、却更加浩瀚深邃的力量,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瞬间笼罩了渊烬全身!尤其是那沦为战场的右臂!
这股力量没有攻击性,没有防御性,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调和”与“梳理”!
疯狂绞杀的冰蓝法则符文与暗沉血色凶煞之力,在这股混沌清光的笼罩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它们依旧狂暴,依旧互相湮灭,但那毁灭性的冲突烈度,竟被硬生生地……压制、缓和了下来!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僵持平衡状态!
渊烬右臂上那不断蔓延又修复的冰裂和疯狂闪烁的血光,同时凝固!那深入灵魂的撕裂磨灭之痛,如同被隔断,瞬间减轻了大半!
噗通!
渊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大口大口的、混合着冰渣的暗红色淤血从口中涌出。他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过,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炼气境界彻底跌落,气息萎靡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只被混沌清光笼罩、冰裂与血光僵持的右臂,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气息,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毁灭之源。
悬浮于空的苏清寒,指尖璀璨的冰蓝光芒缓缓敛去。她那冰封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渊烬扑倒的身影,倒映着他右臂上那诡异僵持的混沌清光、幽蓝冰裂与暗沉血光。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绝对冰冷,到方才一丝因反噬而生的波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如同无底寒潭般的……复杂。
玉佩……又是这玉佩!
它不仅能引动清心咒、降魔真言,竟还能在饕餮反噬与冰凰本源的毁灭性冲突中,强行调和、压制?
这绝非寻常之物!这少年……他与这玉佩,与那饕餮……到底……
苏清寒缓缓落下,白衣纤尘不染,落在距离渊烬丈许之外。冰冷的眸光扫过他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扫过他那只散发着不稳定气息的右臂,最终,落在了他怀中那半块依旧散发着混沌清光的玉佩之上。
山谷死寂,只有渊烬微弱的、带着冰碴的喘息声。
苏清寒静静地站着,如同冰雪雕琢的神像。她没有再出手,也没有离开。那冰封的容颜下,无人知晓的思绪,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