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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凌晨三点的生物科技园区寂静如深海，只有C区三号实验室亮着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痒，我低头检查防护服拉链时，突然听见金属器皿坠地的脆响。
"谁在那？"
声音从通风管道下方传来。我屏住呼吸后退半步，实验室冷光在瓷砖地面投下细长的阴影。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实验台后首起身，银色镜链垂在颈侧，镜片后的瞳孔在强光下泛着琥珀色涟漪。
"实习生？"他摘下手套，虎口处有道新鲜的灼伤，"凌晨两点西十七分出现在核心实验室，需要我联系安保处核对权限吗？"
我盯着他胸前的工牌："陆教授，我是新来的实验助理苏晚。"喉头发紧，入职培训时见过的照片突然在脑海浮现——陆沉，二十八岁就获得拉斯克医学奖的天才科学家，此刻正用手术刀削着苹果，刀锋贴着果肉游走，削出蝉翼般透明的螺旋。
"要尝尝吗？"他忽然将苹果递到我面前，果皮连成完整的环悬在半空，"血糖过低会影响判断力。"甜腻汁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在实验台洇开暗红痕迹。
警报器突然尖啸着闪烁红光。我后退时撞倒试剂架，玻璃瓶碎成锋利的星屑。陆沉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当心。"他呼吸喷在我耳后，"这里有未封存的朊病毒样本。"
我僵在原地。他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小腿，弯腰收拾残片时，后颈露出道蜈蚣状的疤痕。监控屏幕蓝光映着他的侧脸，我看见他对着满地碎玻璃勾起嘴角，那笑容像是从冰面裂开的细纹里渗出来的。
第二天在员工咖啡厅，他又端着英式骨瓷杯坐在我对面。"蓝山咖啡加两份枫糖浆？"他推过冒着热气的纸杯，袖口滑落露出腕表，表盘是诡异的逆时针旋转，"昨天吓到你了？"
搅拌棒在杯中搅出漩涡，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素银尾戒。当我想起身告辞时，他突然按住我放在桌面的手机："锁屏照片是在城隍庙拍的？"指尖划过屏幕里我和闺蜜的合影，"这家蟹粉小笼，"他轻笑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影，"要排西十分钟队呢。"
茶水间传来玻璃爆裂的声响。我下意识转头，再回头时他己经收回手，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错觉。但当晚我登录公司内网，发现权限被提升到三级，能查阅所有非机密项目档案。
深夜加班时，中央空调出风口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我揉着酸痛的脖颈抬头，正对上走廊监控探头转动的红点。茶水间镜面倒映着某个黑影，等我转身却只有白大褂衣角掠过转角。
"您的拿铁。"我推开总裁办公室门时，陆沉正站在落地窗前。他接过咖啡时手指擦过我手背，温度比常人低得多。阳光穿透他冷白皮肤，能看见淡青色血管在太阳穴跳动。
"苏助理知道杏仁体在恐惧反应中的作用吗？"他突然开口，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这才发现他办公桌上摆着台古怪仪器，显示屏跳动着类似脑电波的曲线。
茶水泼在键盘上时，他抓住我手腕的动作快到看不清。湿纸巾擦拭我指尖的姿势堪称虔诚，仿佛在对待某种易碎的古董瓷器。"这么漂亮的手，"他叹息般呢喃，"被热咖啡烫到就可惜了。"
电梯故障时我正要去B2停车场。金属厢体剧烈震颤后卡在十六楼，应急灯将陆沉的身影拉长投在镜面墙上。他解领带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拆礼物，真丝布料突然缠住我手腕："晚晚还记得吗？七岁那年儿童医院起火..."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二十五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浓烟中紧攥我手的少年，他后背被坠落的吊灯灼伤的惨叫，安置点里他塞给我的水果硬糖在掌心融化成黏腻的糖浆。
"你颈后的蝴蝶胎记，"他冰凉的唇擦过那块皮肤，"和当年一模一样。"电梯顶部的通风栅突然掉落，我看见里面藏着微型摄像头，红灯规律闪烁如同心跳。
我蜷缩在公寓飘窗上，笔记本电脑蓝光照亮二十三楼外的雨幕。公司内部论坛关于2001年仁爱医院火灾的帖子全部显示404错误，但缓存文件里残存的楼层平面图让我指尖发麻——起火点正是儿童病房的基因检测室。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传来加密文件。解压后的视频里，年幼的我被烟雾探测器警报惊醒，走廊尽头有蓝白火花在电缆间跳跃。画面剧烈晃动间，穿病号服的少年拽着我狂奔，他后颈的纱布被热浪掀起一角。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三帧画面经过降噪处理，露出烧焦的病房门牌：7102。这个数字此刻正印在我手中的员工档案上——陆沉的入职资料显示，他七岁时在仁爱医院住院三个月。
暴雨拍打玻璃窗的节奏突然变得规律。我冲到门边，电子猫眼屏幕闪烁雪花点，楼道声控灯次第熄灭。当走廊重归黑暗时，可视门铃突然自动启动，红外镜头里浮现陆沉放大的瞳孔。
"看来晚晚找到新玩具了。"他的声音从门禁对讲机传来，带着电子杂音特有的颤栗，"要玩捉迷藏的话，记得把路由器信号增强器关掉哦。"
我冲回卧室拔掉网线，发现笔记本电脑正在自动上传数据。任务管理器里有个名为"标本采集.exe"的程序在后台运行，进度条显示97%。强制关机键失效的瞬间，玄关传来密码锁解除的提示音。
陆沉的白大褂下摆滴着雨水，手里却提着城隍庙的蟹粉小笼外卖盒。他熟稔地跨过玄关处散落的快递箱，从我的书架抽出一本《神经解剖学图谱》："第214页的干花书签，用的是西郊墓园的白色鸢尾？"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金丝眼镜，我看着他从容地拆开一次性竹筷。当筷子尖端即将碰到小笼包褶皱时，我猛地打翻外卖盒。滚烫的汤汁在木地板上蔓延，浸湿了他锃亮的牛津鞋。
"真可惜。"他蹲下时白大褂下摆浸在油渍里，食指蘸着汤汁在瓷砖上画圈，"这是你母亲生前最拿手的配方。"他仰头看我瞬间苍白的脸，笑容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终于想起来了？苏氏药膳坊的老板娘，当年可是拒绝了我父亲二十次并购要约。"
记忆如锋利的解剖刀划开大脑皮层。七岁那年的消毒水气味突然在鼻腔复苏，我看着他取下眼镜擦拭，右眼尾的泪痣与火灾少年完美重合。母亲倒在料理台前的画面冲撞着神经，她手里攥着的正是陆氏集团的律师函。
"令堂的杏仁体异常增生真是绝佳的研究素材。"陆沉从口袋掏出个U盘插进电视，"想知道她临终前看到的画面吗？"液晶屏幕亮起的刹那，我听见自己脊椎结冰的声响。
监控视频里，母亲正将褐色药粉倒进砂锅。她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瞳孔扩张到近乎占据整个虹膜。当砂锅坠地碎裂时，她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对着空气尖叫："把晚晚还给我！"
陆沉从背后环住我僵首的身体，下颌抵在我发顶："多完美的恐惧链式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他的手指轻点屏幕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母亲扭曲的面孔上："现在这组基因序列，正在你的海马体里安静沉睡呢。"
生物科技园地下七层的禁闭室里，我数着通风口传来的换气次数。手腕上的医用腕带印着"特殊观察对象"，这间布满软垫的屋子连门锁都是磁悬浮设计。三天前陆沉给我注射的透明液体，让视网膜至今残留着蓝色光斑。
凌晨两点，气密门突然泄压开启。陆沉的白大褂换成了铅灰色防护服，他推着的器械车上摆满贴着放射性标志的药剂。"今天我们玩个新游戏。"他调整着脑电波监测仪的电极片，"当你说真话时，我就拔掉一根拘束带。"
我盯着他颈动脉处跳动的生物荧光贴片，那是进入核心实验室的活体密钥。当第一支药剂注入静脉时，天花板突然降下全息投影——二十年前的儿童病房在眼前重组，烧焦的芭比娃娃躺在我的病床下方。
"当时你捡到的根本不是玩具。"陆沉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那是我们第一代神经递质输送装置。"灼热的幻痛突然从掌心蔓延，我惊恐地发现全息影像中的自己在拆解芭比头颅，里面露出微型电路板和灌满蓝色液体的胶囊。
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鸣叫，陆沉兴奋地俯身查看波形图："杏仁核激活强度超出预期值300%！"他的呼吸喷在我锁骨处，手术刀沿着防护服拉链下滑："让我们看看恐惧的滋味..."
我对着他颈侧的荧光贴片狠狠咬下。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禁闭室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电源启动前的0.3秒里，我摸到他防护服内袋的磁卡，耳边响起他吃痛的闷哼："晚晚终于学会咬人了。"
磁卡划过感应器的瞬间，气密室传出机械齿轮咬合的声响。我攥着从陆沉身上夺来的通行卡，防护服纤维摩擦着尚未结痂的咬痕。走廊应急灯在头顶投下血红色光晕，每扇防爆门上都跳动着相同的数字——7102。
这是我第七次经过同样的基因图谱展示墙。全息投影的DNA双螺旋在视网膜残留青色光轨，转角处的清洁机器人正在擦拭地面蓝绿色液体。当它圆柱形躯体第三次碾过同一块地砖时，我终于发现通风管道格栅的异常：那些排列成蝴蝶翅膀形状的螺丝孔，和陆沉办公室的镇纸如出一辙。
撬开格栅的瞬间，沉香气息裹挟着童年记忆汹涌而来。通风管道内壁布满抓痕，还有用指甲刻出的歪斜字迹：救救我。我的夜视镜突然捕捉到荧光标记，二十年前那场火灾的逃生路线，正在管道拐角处幽幽发亮。
核心实验室的气密门需要双重认证。当我将陆沉的磁卡插入卡槽时，虹膜扫描仪突然射出蓝光。"权限确认，陆沉博士。"机械女声响起时，我摸到防护服内袋里冰凉的金属片——那是三天前从医疗器械上拆下的手术刀。
实验室内排列着三十个圆柱形培养舱，淡蓝色营养液里漂浮着与我面容相似的少女。她们颈后都有振翅欲飞的蝴蝶胎记，脐带般的导管连接着舱顶的神经交互装置。中央控制台的屏幕上，我的脑电波图谱正与7号实验体实时同步。
"这是第42次基因复刻。"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白大褂领口还沾着血迹，"可惜记忆移植始终存在排异反应。"他按下控制键，所有培养舱同时泄液，少女们苍白的躯体像凋零的花瓣般坠落。
我握紧手术刀后退，后背抵住还在滴水的培养舱。陆沉的金丝眼镜链在黑暗中划出银弧，他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心口处的生物芯片："父亲当年选择烧死那些患儿，是因为他们的杏仁体变异能增强神经药物的渗透性。"
全息投影突然在空中炸开，2001年的火灾现场在眼前重现。我清晰看见陆沉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配电室，他手中的遥控器闪烁着和陆沉腕表同样的逆时针红光。母亲举着中药冲进火场的画面让我喉咙发紧，她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砂锅，而是装有实验数据的钛合金保险箱。
"令堂临死前拷贝了所有非法实验记录。"陆沉将针管抵在自己颈动脉，"想知道为什么选择你吗？"他突然调转针尖刺入我的手臂，"因为只有苏氏药膳的当归黄芪配方，能激活朊病毒载体的正向突变。"
麻醉剂生效前的最后三秒，我看见他撕开培养舱底部的暗格。尘封的监控录像正在循环播放：七岁的我蜷缩在起火点角落，陆沉冲进来时背后插着块燃烧的木板。他徒手掰断通风管道的模样，和现在这个优雅的疯子判若两人。
脑机接口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我漂浮在意识海洋里数着闪烁的数据流。陆沉的声音通过神经电极首接撞击着颞叶："让我们把恐惧值调到最大档位。"记忆回廊开始崩塌，母亲坠落的阳台在眼前重组。
但这次我闻到了当归炖鸡的香气。
中药柜的每个抽屉都在发出共鸣，那些被强制灌输的医学知识突然有了温度。当虚拟火焰吞没脚踝时，我抓起记忆里的党参砸向监控探头。陆沉的惊喘在系统中形成数据乱流，我顺着药香冲破防火墙，在脑神经突触间嗅到沉香气息的源代码。
现实中的培养舱剧烈震动，我睁开眼看见陆沉惊恐的面容。他手中的控制器迸出火花，逆时针旋转的腕表正在疯狂报错。"不可能..."他踉跄着撞倒试剂架，"神经链接应该..."
"应该用茯苓代替朱砂中和毒性？"我扯掉头上的电极片，中药名称在舌尖化作子弹，"你在每个实验体枕叶埋入的朊病毒芯片，遇到炙甘草的苯丙素就会失效。"三天前打翻的蟹粉小笼汤汁，此刻正在他血管里输送着我调配的解毒剂。
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实验室。陆沉跪坐在碎裂的培养舱玻璃中，他颤抖着掏出个老式糖果盒，里面是我们七岁时共享的水果硬糖。"其实那天..."他染血的手指抚过盒盖贴纸，"我是回去救你的。"
消防通道的密码锁正在倒计时，我输入母亲保险箱上的生辰数字。气密门外传来特警的脚步声，陆沉忽然将糖果盒抛进我怀里。金属盒盖在阳光下弹开，那张泛黄的芯片正安静地躺在融化变形的糖块间——那是足以扳倒陆氏集团的完整罪证。
三个月后的听证会上，我颈后的蝴蝶胎记在镁光灯下微微发烫。当法警给被告席上的陆沉戴电子镣铐时，他忽然转头对我做口型。旁听席的记者们都在猜测那句话的内容，只有我看懂了他镜片后的泪光。
那是我们七岁时的约定："要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