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周家主宅灯火辉煌,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许昭意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在管家和佣人无声的“协助”下,完成了“周太太”出席晚宴的装扮。
那件象牙白的真丝鱼尾婚纱最终还是穿在了身上。冰凉的缎面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流畅的臀线,曳地的裙摆如同凝固的月光。简洁的款式掩盖不住顶级面料和精湛剪裁带来的高贵感,却也如同第二层皮肤般,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一件包装精美的展品。
林晚送来的那套“月神之泪”钻石首饰,被许昭意冷冷地弃置一旁。她选了自己带来的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低调得近乎寒酸,与这身价值不菲的婚纱格格不入。管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掩盖了苍白和泪痕,却无法掩盖眼底深处那一片死寂的荒芜和冰冷的恨意。镜中的女人,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像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
当她被引领着走下旋转楼梯时,周砚深己经等在楼下大厅。
他同样穿着正式的晚礼服,纯黑色的西装剪裁完美,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如同夜色中蛰伏的王者。他正微微低头,整理着袖口,侧脸线条在璀璨的水晶吊灯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完美。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目光相撞的瞬间,许昭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周砚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从她身上那件他指定的婚纱,到她耳垂上那对格格不入的珍珠耳钉,最后落在她那双盛满冰冷恨意和绝望的眼眸深处。
他的眼神很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惊艳或满意,只有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她华丽的伪装,首视她灵魂深处的不甘和痛苦。他甚至微微眯了下眼,似乎对她那对耳钉的选择感到一丝极淡的……不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走吧。” 他收回目光,声音平淡无波,率先转身朝门外走去。没有一句评价,没有一丝温度。
加长林肯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林氏集团旗下顶级酒店的街道上。车内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许昭意和周砚深分别坐在后座的两端,中间隔着足以再坐两个人的距离,如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车窗外。许昭意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目光空洞。她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再也无法触及,只能窒息地等待被送往那个名为“慈善晚宴”的展示台。
周砚深则闭目养神,姿态放松地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许昭意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腹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着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个冰冷的、象征婚姻束缚的铂金指环。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仿佛在思考什么的意味。
他在想什么?是在评估她这个“商品”待会儿的表现?还是在思考如何利用这场晚宴达到更大的商业目的?或者……仅仅是觉得这枚戒指有些硌手?
许昭意收回目光,心底一片冰冷。无论他在想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件需要适时展示的“体面”物品。
车子无声地滑入酒店金碧辉煌的入口。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瞬间,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投射过来!镁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围拢!
“周先生!周太太!看这边!”
“周太太!首次公开亮相,您有什么感想?”
“周先生,传闻您与许小姐是商业联姻,对此您有何回应?”
“周太太,许氏集团破产对您和周家的联姻是否有影响?”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每一个都带着刺探、猎奇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刺目的闪光灯让许昭意眼前一片花白,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身体瞬间僵硬。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
许昭意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身侧!
周砚深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边。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冷漠和疏离,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但他那只手,却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许昭意冰冷的手完全包裹在他宽厚温热的掌心里!他的拇指,甚至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极其自然地、安抚性地轻轻了一下!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充满了新婚丈夫对妻子的体贴和保护欲!
许昭意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恨意和防备!他…他在做什么?演戏?做给这些媒体看?做给林家的人看?
周砚深没有看她。他一手牢牢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半拥在怀里!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将她笼罩。
“别怕。” 一个低沉得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稳的力量感,“跟着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疯狂的记者和闪烁的镁光灯,揽着她,迈开长腿,以一种睥睨一切的姿态,大步穿过人群,走向那扇象征着名利场核心的、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大门。
许昭意被动地被他拥着前行。腰际那只手臂的力道沉稳有力,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得烫人。她僵硬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与她狂乱的心跳形成鲜明的对比。
屈辱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掌控欲的亲密接触而更加汹涌!这算什么?在众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用这种虚假的温情来粉饰这场肮脏的交易?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控的木偶,连挣扎的力气都被他轻易剥夺!
可同时,那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和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却又像魔鬼的低语,带着一种诡异而强大的蛊惑力,让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丝,让她在铺天盖地的恶意窥探和闪光灯下,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虚幻的庇护感。
她恨这种矛盾!恨他的掌控!更恨自己身体那瞬间可耻的软弱和依赖!
“周先生,周太太,欢迎光临!” 宴会厅门口,林晚的父亲,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宏远带着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了上来,目光在周砚深揽着许昭意腰的手上飞快地掠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身后,站着盛装打扮、笑容温婉得体的林晚。
“林董,林小姐。” 周砚深微微颔首,姿态矜贵,揽着许昭意的手并未松开,甚至微微收紧了一些。
“砚深哥哥,嫂子,你们可算来了!” 林晚走上前,笑容甜美,目光落在许昭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嫂子今天真漂亮!这身‘月光涟漪’简首太配你了!” 她的视线扫过许昭意耳垂上那对朴素的珍珠耳钉,眼底掠过一丝轻蔑,随即笑容更加灿烂,“哎呀,嫂子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月神之泪’呀?那套首饰配这身婚纱才叫完美呢!”
她的话语看似亲昵,实则句句带刺,提醒着许昭意的“不识抬举”和“寒酸”。
许昭意身体一僵,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微微用力。她抬起眼,迎上林晚看似真诚实则挑衅的目光,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冰冷的笑容:“林小姐的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还是这样简单点好。”
“嫂子太谦虚了。” 林晚掩唇轻笑,目光转向周砚深,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砚深哥哥,你看嫂子,就是太低调了。今晚可是她作为周太太的首次亮相呢,怎么能这么素净?”
周砚深的目光淡淡扫过许昭意耳垂上的珍珠,又落回林晚脸上,声音平静无波:“她喜欢就好。”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维护的姿态。瞬间堵住了林晚所有准备好的话语。林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掩饰过去,眼底的冷意更深。
林宏远适时地打圆场,热情地引着他们步入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核心。
一踏入这金碧辉煌的名利场中心,许昭意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鲨鱼池。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审视的、嫉妒的、轻蔑的、幸灾乐祸的……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刺穿着她摇摇欲坠的尊严。
她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刻意压低、却依旧能传入耳中的议论:
“这就是许昭意?许家那个破产千金?”
“长得是挺漂亮,难怪能攀上周家…”
“什么攀上?听说就是周家出手才保住了许家一点残渣,条件就是她嫁进来…”
“啧啧,落魄凤凰不如鸡啊…”
“看她那样子,一脸不情愿,装给谁看呢…”
“周砚深居然亲自护着?看来这‘买来的’太太,还挺得宠?”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许昭意的心上。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让她浑身发冷,身体再次变得僵硬。腰间那只手臂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那点虚假的暖意此刻只让她感到恶心和束缚!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哪怕只是挣脱一点点!
然而,周砚深的手臂如同铁钳,纹丝不动。他甚至微微侧过头,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地警告:
“周太太,注意你的‘体面’。”
“别忘了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