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走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了，首先看到的是一家五金厂，我扛着行李来到门口听到了铁门内传来机器的轰鸣。看门的大爷叼着烟摆摆手：”没熟人介绍？快走快走。”
我看着铁门上：“招聘”的红纸上，“有经验者优先”六个字被太阳晒得发白。没办法只能继续看看其他厂，结果无一例外都需要有熟人介绍或者有经验才行。
下午三点的日头正毒，我抹了把汗，抬头看着不远处有个挂着“幸福旅店”的牌子，招牌边角掉了漆，“幸”字少了半横，像张缺了牙的嘴，刚跨上台阶，门内突然爆发出女人的尖叫声：“钱包，身份证全没了，你这是家黑店”穿花衬衫的女人攥着褪色的布包，浑身发抖地指着柜台后铁塔似的男人。
老板叼着牙签，黄牙在亮光下泛着光：“穷鬼才偷你那俩子儿，再闹——”他敲了敲柜台上的铁皮盒“就送你去蹲局子，蹲几天就老实了！在老子的地盘还敢大呼小叫，哼”说完还色眯眯盯着女人的胸前看着，
女人害怕的攥着布包往后退了退，抽泣声混着苍蝇的嗡鸣，在闷热的大堂里打转。
我后退半步，后背贴着滚烫的瓷砖，手心的汗把衣角攥出皱褶——原来“幸福”两个字，也能这么烫人。
走出旅馆沿着珠江走了不知道多久，破烂的解放鞋踩过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一座桥洞突然撞进眼帘，阴影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用蛇皮口袋当枕头的人，还有抱着包打盹，坐在在地上抽烟的人。
我走过去在桥墩旁坐下，屁股刚沾地，就听见右边传来个河南口音的汉子：“工地缺小工，一天五十管饭，你去不？”
“真的?”另一个西川口音的男人扒拉着裤脚的泥，“听说要搬砖，累死人了”
“累？”河南汉子往地上啐了口痰，“能挣到钱就行。俺家娃子等着交学费呢。”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跳，出门前父亲塞的钱在暗袋子里，粗糙的针脚磨得大腿发痒。父亲说：“小军啊，去城里闯闯，带弟弟们过好日子。”
我摸了摸裤腰，想起临别时两个弟弟扶着门槛大哭叫着“哥哥别走”,的场景眼里一阵发酸，当时还有一条村里的大黄狗也跟着走了二里地，尾巴摇的像把破蒲扇，这条大黄狗是村里独居王婆婆家的，自从王婆婆去世了大黄就在村里讨起了生活，每次我上山干活它都会跟着，就跟亲人没什么俩样，以后我要是在城里扎根了肯定也要把大黄也带过来一起享福。
桥洞外的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远处还有粤语歌混着车流声飘了过来，我靠在桥墩坐着，尼龙口袋垫在腰后——这是我唯一的行李，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裳，还有母亲临终前缝的布袜。
远处传来了卖炒粉的香味，我咽了咽口水，摸出一块硬邦邦的玉米馍馍默默地啃了起来。
“明天去工地试试。”我对着渐暗的天空喃喃自语，指尖掐进掌心的茧子，“累算啥，只要能寄钱回家。”
桥洞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风裹着细沙吹过我的脚踝，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没焐热的星星。
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父亲佝偻的背，还有弟弟们盼着我回家的眼神。裤腰带上裹着厚厚报纸的钱有点硌着腰却让我心里无比踏实——比起“幸福旅店”的招牌，这实实在在的疼痛，倒更像活下去的底气。
夜渐渐深了，桥东外的汽车喇叭声渐次稀疏。某个角落传来低低的抽泣，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我把尼龙口袋往怀里紧了紧，蜷缩着身子往桥墩里挪了挪——这一晚，我睡的比任何时候都轻，却在梦里看见自家土屋的烟囱冒起了烟，弟弟们举着他买的糖果，大黄摇着尾巴往我裤脚蹭。
而明天，桥东外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