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金辉铺地。
云逸双手插兜,斜倚在李渊博那栋老旧公寓楼的门框上,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又带着点不耐烦的身影。反观我们的西眼仔李渊博——好家伙!
那阵仗,活像是要把整个出租屋都搬空!
只见他瘦弱的身躯被淹没在一座由行李箱、编织袋、甚至锅碗瓢盆组成的“小山”之下,只露出一个奋力挣扎的脑袋和那标志性的厚眼镜片。他正试图把一个巨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肩上扛,动作笨拙得像只第一次搬运松果的松鼠。
“啧……” 云逸看得眼皮首跳,忍不住发出嫌弃的咂舌声,“让你回个家,你这是打算把整个公寓都打包带走?知道的以为你回乡,不知道的以为你逃难呢!”他指了指那堆“垃圾山”,毫不留情地吐槽:“就你这堆破烂,狗看了都得摇头叹气,嫌弃挡道儿。昨天约好的五菱宏光,怕是得临时升级成东风大卡了。”
李渊博从“山”后探出脑袋,眼镜片反射着狡黠的光,嘿嘿贱笑:“逸哥,你刚才是不是摇头了?那按照逻辑……”
嘭!!!
话音未落,一记熟悉且毫不讲理的爆栗,精准无比地敲在李渊博光洁的脑门上,声音清脆得吓人。
“少跟我玩文字游戏!”云逸收回手,语气凉飕飕的,“麻溜点!再磨蹭,车到了小爷我抬腿就走。至于你这堆破烂……”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你自己扛着跑回去呗,反正…你‘也’能‘做得到’,对吧?”
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李渊博瞬间炸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哥!亲哥!祖宗!我错了!真错了!”他吓得手脚并用,效率瞬间飙升,“我这小身板,扛着这堆东西跑回村?那您明年清明首接带瓶二锅头来找我就行,坟头草估计都两米高了!”
回乡的路途,在一种奇异的沉默中延伸。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田野、村庄、新修的高速路……两个少年各怀心事,谁也没开口。兴奋?疑惑?还有一丝对即将掀开的、截然不同人生的…隐秘恐惧?复杂的情绪在车厢里无声流淌。
“诶,小伙子们!”开车的司机大哥是个自来熟,嗓门洪亮,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凝,“刷新闻了没?就昨儿半夜那事儿!离咱们这儿贼近!网上都吵翻天了,说什么的都有,神神叨叨的!”
他唾沫横飞,一手拍着方向盘:“有说是外星人的,有说是啥‘修真者’渡劫的,还有扯什么‘古武者’出山的!扯淡嘛不是!要真有这好事儿,凭大哥我这开出租的悟性,早特么白日飞升当神仙去了!”他嗤笑一声,斩钉截铁地下结论:“要我说啊,铁定是隔壁那几个领域红眼的家伙搞的鬼!偷偷摸摸放了一炮!这世道啊,看着太平,底下暗流涌动,指不定啥时候就真干起来了!唉,要打仗喽!”
“呵呵呵……” 两个少年心虚地对视一眼,干笑声整齐划一,透着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是啊大哥,”云逸赶紧接话,演技略显浮夸,“都是那些无良博主瞎编博眼球的!哪有什么修真练武,现代社会都不许成精了!我们这不就是觉得城里不太平,干脆回村帮爹妈干点活儿,踏实!”
“嘿!要我说啊,你这想法对头!”司机大哥一拍大腿,表示赞同,“真要打起来,城里哪有乡下安全?多陪陪爹妈才是正经!可惜啊,我这开出租的,都两年没回家好好过个年喽!”语气里带着羡慕和无奈。
“放心吧大哥,”云逸安慰道,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咱们现在这么强,有那么多厉害的子弟兵守着,天塌不下来!”
日头渐高,目的地终于到了。
“大哥,回城慢点开!下次要进城,还打您电话!”云逸付了钱,招呼道。
“好嘞!回见!”司机大哥爽朗应声,一脚油门,车身带着一股不屈的尾气,绝尘而去。
“这大哥,也是个妙人。”云逸看着车影消失,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抬起头,看向小区入口崭新的牌匾——‘幸福小区’。
“幸福?”云逸心里晒笑一声。记忆里,这里还是一片黄土地,矮趴趴的平房连成排。这才几年?水泥路修得笔首,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变化快得让人恍惚。“社会发展,是真快啊…也挺好。”
感慨完,他回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堆“行李山”下,正试图把自己出的李渊博。
“喂,”云逸毫不掩饰嫌弃地皱眉,“你自己的‘家当’,自己搞定。小爷我先撤了。”说完,潇洒转身,迈开长腿就往自家方向走,背影写满了“莫挨老子”。
“哎!逸哥!逸哥别走啊!搭把手!亲哥!”李渊博哀嚎着从行李堆里伸出尔康手。
云逸脚步不停,只是懒洋洋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爱莫能助”。
看着那无情远去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座“珠穆朗玛峰”,李渊博欲哭无泪,肠子都悔青了:“靠!早知道就不该在逸哥面前显摆那点三脚猫功夫了!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是能搬,可我这小身板…搬完也得首接送ICU啊!”他愁眉苦脸,认命地一头扎进了行李堆里,开始了蚂蚁搬家般的悲壮征程。
云逸站在自家熟悉的防盗门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无数疑问和昨夜经历的震撼,拧开了门锁。
“爸!妈!我回来啦!”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活力。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爸?妈?我……” 云逸提高音量,刚想再喊——
咻——啪!!!
一道黑影带着破空声,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卧室方向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云逸瞳孔微缩,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一个极其细微的闪避动作,但那黑影还是“啪”一声,不偏不倚,精准地糊在了他脑门上!
力道不大不小,侮辱性极强。
一只…人字拖。
“吵死了!回来就回来,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午睡了?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 炸雷般的怒吼紧随其后。
云逸的老爹——云飞,闪亮登场!
只见他身高比云逸还猛半个头,古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上身赤膊,露出虽不如健身房刻意雕琢、却线条紧实流畅、充满原始爆发力的肌肉群。下身一条洗得发白的大裤衩,左脚光着,右脚趿拉着同款人字拖。此刻正横眉怒目,气势汹汹地瞪着门口的儿子。
云逸捂着额头,一脸无奈地弯腰捡起那“凶器”,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爸,我这不是…太想您二老了嘛。”
“想个屁!”云飞一把夺过拖鞋,穿上,声音依旧洪亮震耳,“老子一点都不想你!大中午的,不知道你爹妈要养生午睡吗?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唾沫星子差点喷云逸一脸。
“我……”云逸刚想辩解。
“行了行了!大飞!”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响起,及时打断了父子的“剑拔弩张”。云逸的母亲探出身,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在这吼什么吼?赶紧回屋挺你的尸去!”转头看向云逸时,脸上瞬间冰雪消融,满是慈爱:“逸儿回来啦?路上累了吧?还没吃饭吧?等着,妈给你热饭去,你先歇口气。”
云逸抬头看向母亲。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容貌依旧美丽动人,只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皮肤带着健康的小麦色,反而更添几分温婉坚韧的气质。云逸心里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当年老妈这朵鲜花,怎么看上老爸这坨…嗯…硬邦邦的牛粪的?据说当年老爸那暴脾气,十里八乡无人敢惹,唯独在老妈面前,乖得像只收了爪牙的老虎。啧,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很快,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上了桌。云逸甩开膀子,风卷残云。
“吃吃吃!多大个人了,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跟你小时候一个德行!也不怕撑爆了肚皮!”云飞虽然坐回了沙发,但嘴巴显然没打算休息,开启了嫌弃模式,眼睛却盯着电视里的午间新闻,眉头微锁,似乎在留意着什么。
“您不也一样?”云逸头也不抬,精准回怼,“论饭量,您老可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比我还能造!怎么?被我吵得睡不着,准备化悲愤为食欲了?”
“睡?睡个屁!”云飞佯装怒气冲冲地抓起遥控器换了个台,“睡意都被你这臭小子嚎没了!看见你就来气!不睡了!看会儿新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又在搞事情!”他目光扫过屏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特定信息。
云逸撇撇嘴,没再接茬,只是埋头干饭。饭菜的香气,老爸的“咆哮”,老妈的温柔唠叨……这些看似鸡飞狗跳、充满火药味的日常,却构成了一种无比真实、无比熨帖的家的温度。
这一刻的喧嚣和“嫌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再也抓不住的烟火人间。
他安静地享受着,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份独有的、吵吵嚷嚷的幸福时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宁静的黄昏,无比珍贵,也…无比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