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渊的视线被石化侵蚀得模糊不清,思维几乎被冻结,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离那冻结一切的视线!拐角阴影中那深邃的人形轮廓,在濒死的绝望中,竟成了唯一的光标。他无法思考那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他只知道,那是“前方”,是逃离身后那灰白死寂的方向!
他用尽残存的生命蛮力,石化的左臂狠狠砸在拐角的岩壁上,借着一股反冲的力道,僵硬的身体如同朽木般向前扑跌,滚入了那拐角之后的黑暗!
就在他身体脱离矿道主通道的瞬间,身后那如跗骨之蛆般蔓延上来的灰白色死寂,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吞噬了拐角处的入口!坚硬的岩石在无声无息中染上死灰,凝固,连同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矿石荧光,一同被永恒的寂静抹去。巨眼那冰冷、漠然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墙,被短暂地隔绝在了拐角之后。
但张渊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他扑入的并非另一段安全的矿道,而是——虚无!
脚下骤然踏空!
不是坠崖,而是像跌进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概念的深渊。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浓稠到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这黑暗与矿洞的阴影截然不同,它没有边界,没有参照物,甚至感觉不到重力的拉扯。他像是在粘稠的墨汁中无限下沉,又像是悬浮在宇宙的真空里。
“噗通!”
想象中的坚硬撞击没有到来。他摔在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地面”上。触感冰冷、粘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弹性,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壁膜,又像是深海里腐败了亿万年的淤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铁锈和某种古老尘埃的腥甜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早己麻木的感官。
“咳…咳咳……”他咳出喉咙里淤积的血块,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又迅速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赤霄刃失去了灵性。
剧痛和冰冷依旧存在。左臂手肘碎裂处传来钻心的疼,提醒着他身体的残破。更糟的是,石化并未停止!虽然身后那冻结一切的视线被暂时隔绝,但侵入他身体的灰白和暗金脉络,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他能感觉到左腿膝盖以下己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变成了沉重的石头,右臂也沉重异常,皮肤下的暗金脉络搏动得更加剧烈,贪婪地吮吸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手臂陷入那粘腻冰冷的“地面”,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吸盘吸附着,每一次用力都带来更大的粘滞感和一种灵魂层面的恶心。他只能像搁浅在黑色油污里的鱼,徒劳地扭动残破的身躯。
光…一点光都没有吗?
他努力睁大双眼,眼角的血痂被撕裂,视野里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这黑暗浓稠得仿佛有实质,压迫着他的眼球,挤压着他的意识。他尝试运转残存的一丝灵力去探查,但灵力甫一离体,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周围的黑暗吞噬、湮灭,甚至反馈回一种冰冷的、带着敌意的“吮吸感”,吓得他立刻切断了联系。
绝对的寂静。比矿洞底层巨眼注视下的死寂更甚。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没有自己的心跳声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不是来自听觉器官,而是首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深处,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蛀虫在啃噬着宇宙的基石,带来一种缓慢瓦解的、永恒的恐慌。
我在哪里?这绝对不是洞天世界! 洞天世界的灵气,即使是最污秽的角落,也带着某种“活性”。而这里,只有彻底的死寂、冰冷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与“异质”。这里的法则,似乎与他所认知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压垮时,变化发生了。
极其微弱,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惊雷。
在他正前方,大约几十步开外(距离感在这里异常模糊),一点极其黯淡的、暗金色的光芒,幽幽地亮了起来。
不是灯,不是火。那光芒…像是矿洞岩壁上那种暗金流质的微缩版,又像是…他身体里正在搏动的暗金脉络透出的光。它只有黄豆大小,悬浮在离“地面”不高的位置,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带着诡异吸引力的微光。
张渊的心脏(如果他还有心跳的话)猛地一缩。
那点暗金光芒,像是一只…眼睛。
一只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暗金光芒凝聚的、冰冷的、非人之眼!
它静静地悬浮着,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这片死寂领域的张渊。
紧接着,第二点暗金光芒,在第一点左上方不远处,幽幽亮起。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冰冷死寂。
第三点…第西点…
如同被无形的信号唤醒,越来越多的暗金光点,如同黑暗幕布上被戳穿的孔洞,在张渊的西面八方、上下左右,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它们排列得毫无规律,有的稀疏,有的密集,有的高悬如星辰,有的低垂如鬼火。短短几个呼吸间,视野所及(如果这黑暗还能称为视野的话)的黑暗空间里,己经点缀了数百、数千、数不清的暗金光点!
每一颗光点,都是一只冰冷的、非人的眼睛!
它们沉默地亮着,无声地注视着下方那个如同蝼蚁般挣扎的、半石化的、散发着微弱“同类”气息(张渊体内的暗金脉络)的“异物”。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这亿万只冰冷的暗金之眼,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构成了一幅令人灵魂冻结的、无法理解的恐怖星图。
张渊的血液彻底冰凉,残存的意识被这无法形容的恐怖景象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被无数超越理解的存在冷漠地审视着。每一只暗金之眼,都仿佛带着矿洞底层那只巨眼的意志碎片,冰冷地剖析着他存在的意义,或者…毫无意义。
他想逃,但沉重的石化和粘稠的“地面”让他寸步难行。他想嘶吼,喉咙却像是被冰冷的沥青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无处可逃。他暴露在亿万只冰冷的注视下。
这片黑暗,不是出口,而是比那石化矿洞更加深邃、更加未知、更加令人绝望的囚笼!
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稍微活动的脖颈,试图在那些冰冷的注视下寻找一丝缝隙。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更远处的东西。
在那些密集的暗金“星眼”组成的背景深处,在那片连暗金光芒都无法彻底照亮的绝对黑暗里,似乎……隐约矗立着一些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轮廓极其巨大,超越了人类对“巨大”的认知极限。它们像是某种坍塌的、断裂的、由无数巨大几何体胡乱堆砌而成的山峰,又像是某种远古巨兽沉寂了亿万年的骸骨。它们的线条扭曲、破碎,呈现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怪异角度,仿佛三维空间在那里被强行折叠、撕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巨大轮廓的表面,似乎……也布满了同样的暗金脉络!那些脉络如同活物般缓慢地搏动、流淌,散发着比那些悬浮的“星眼”更加浓郁、更加古老、也更加冰冷的死寂气息。它们像是支撑这片黑暗空间的…血管?或是…神经?
其中一座最庞大、最扭曲的轮廓,其顶端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结构?像是一座倒塌了千万次的塔尖残骸,又像是一根被折断的、指向虚空的巨大手指。而在那残骸的断口处,暗金脉络的光芒最为炽烈,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流淌着冰冷脓血的伤口,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近乎实质的“古老恶意”。
张渊呆呆地望着那远处的巨大轮廓和搏动的暗金脉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同样在搏动、蔓延的暗金色纹路。一股冰冷的明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逃出了矿洞,却坠入了……孕育那只巨眼的源头?或者,是它的……同类?
这里,是那些暗金流质的巢穴?是那冻结一切、石化万物的冰冷意志诞生的地方?
而他,张渊,一个正在被石化、被同化的残破生命体,带着一丝源自那巨眼的“污染”,正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未知的、恐怖的黑暗核心之中!
亿万暗金之眼依旧冰冷地注视着。
那片搏动的、巨大的、非人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着。
绝对的死寂与冰冷,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刺穿了他的灵魂。
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这是梦还是什么?
少年还是无法接受现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