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清源书斋。烛火摇曳,映照着李焕清俊而略显苍白的脸。他正伏案疾书,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李兄,还在用功?”同窗好友孙平端着一碗热汤进来,“许先生送来的参汤,嘱咐你一定要趁热喝了。”
李焕搁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接过汤碗:“多谢孙兄,也替我谢过先生。”他小口啜饮着,热气氤氲了他眼中的情绪。
孙平凑近,压低声音:“李兄,今科…你有几分把握?外面都在传,丞相大人似乎对寒门士子颇有微词…”
李焕动作一顿,放下汤碗,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微词?位高权重者,所思所想岂是我等寒士所能揣度?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写好胸中之策,无愧于心罢了。”
“可是…”孙平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丞相府的人,似乎在打听你叔父的事…”
李焕的脊背瞬间绷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但声音依旧平静:“家叔父不过一介乡绅,有何可打听?孙兄莫要听信流言。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他重新拿起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倾注于笔端。
孙平见状,只得道了声“李兄也早些休息”,退了出去。
门扉合拢,书房内只剩下李焕一人。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搁下笔,走到窗边,望着丞相府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袖中,似乎还残留着许昭递给他那份“江南乡试优卷”时,指尖的微凉。那不仅是指点,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而司马文和的阴影,如同这无边的夜色,正沉沉地笼罩而来。
丞相府书房,烛火通明。国子监祭酒卢文忠,这位以耿首清介闻名的老臣,此刻坐在司马文和对面,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卢祭酒,今科殿试由你主持,乃众望所归。”司马文和语气温和,亲自为卢文忠斟了一杯茶,“陛下锐意求新,欲广纳寒门才俊,此乃国家之福。祭酒阅卷,当以才学为本,秉公持正,不必为门第所囿。”
卢文忠连忙拱手:“丞相教诲,下官谨记。为国选才,自当唯才是举,不敢有私。”
“嗯。”司马文和颔首,话锋却轻轻一转,“只是,近来京城士林风气,似有些浮躁。一些寒门学子,急于求成,或恐沾染了轻狂之气,行文立论,过于偏激,以标新立异为能事。此等风气,若带入朝堂,恐非社稷之福。”
卢文忠眉头微蹙:“丞相的意思是…?”
“本相只是担忧。”司马文和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文章之道,贵在中正平和,言之有物,而非哗众取宠。尤其殿试策论,关乎国策,更需稳重。祭酒乃士林泰山北斗,当以醇厚端方之文风为标杆,为天下学子树一典范。对于那些言辞激烈、根基不稳、恐有媚上邀宠之嫌的文章…”他顿了顿,声音沉稳,“祭酒心中当有一杆秤。”
卢文忠沉默了片刻。他明白司马文和话中所指,也听出了那不容置疑的分量。他深知这位年轻的丞相手段之深,更明白自己虽为祭酒,但在这盘根错节的朝局中,许多事身不由己。他缓缓道:“下官…省得。取士之道,才学为基,品行为重,文风亦不可轻忽。下官自会严加甄别。”
“如此甚好。”司马文和露出满意的笑容,“有劳祭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