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蹦迪,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手里那个被冷汗浸得发软的毒药纸包,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周伟民走了……暂时糊弄过去了……
巨大的虚脱感袭来,她腿一软,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屋里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顾淼压抑的抽噎。
顾骁和顾磊都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惊魂未定,有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栀顾不得这些。她颤抖着手,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个粗糙的黄纸包。
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混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晶体颗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就是它!害得顾沉舟伤口紫黑溃烂的元凶!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恐惧!沈栀死死盯着这包毒粉,恨不得立刻把它扬进灶膛烧成灰!
但不行!
她强迫自己冷静。毒药……也是证据!周伟民犯罪的证据!
她咬着牙,重新把纸包包好,塞进自己破棉袄最里面的夹层,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疲惫和寒冷排山倒海般涌来。她靠着门板,闭上眼睛,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爹……爹……”顾淼带着哭腔的微弱呼唤,像根细针,扎醒了沈栀。
她猛地睁开眼!不行!顾沉舟还生死未卜!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顾沉舟依旧昏迷着,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颤抖着手掀开盖腿的破布——那片紫黑色的边缘,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又向外蔓延了一丝!脓血混合着组织液,正从新鲜药泥的边缘不断渗出,气味刺鼻。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毒粉在持续侵蚀!普通的艾草根本压制不住!
怎么办?再挖一次?他现在这状态,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剜肉刮骨的剧痛!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沈栀的目光在屋里茫然地逡巡,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最后,落在了墙角那个被顾磊重新点燃的灶膛上。跳跃的火焰……温暖……还有……
等等!火!
一段极其模糊、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电光石火,猛地劈进她混乱的脑海!
【“……姥姥说……红信石……剧毒……但……火煅……配……紫背草……能……拔毒……”】
红信石?!火煅?紫背草?!
沈栀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她死死盯住自己破棉袄夹层的位置!那毒粉里的暗红色晶体……难道就是……红信石?!
火煅……用火处理?配紫背草……拔毒?
这念头太过疯狂!用毒药本身来解毒?!
她猛地看向床上气息奄奄的顾沉舟。那张冷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虚弱。
死马当活马医?
巨大的风险像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万一弄错了……万一剂量不对……那就是她亲手送他上路!
可……如果不试……他撑不过今晚!
沈栀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痕。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顾磊!”她猛地抬头,嘶哑着嗓子,看向那个最沉稳的孩子,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看着火!别让它熄了!要旺!”
顾磊愣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转身蹲到灶膛边,往里添柴。
沈栀深吸一口气,再次掏出那个贴身藏着的毒药纸包。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她强迫自己镇定,走到灶膛边。
橘红色的火焰在灶膛里跳跃,舔舐着空气,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只捻起一小撮混合着暗红晶体的灰白粉末。分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小指甲盖的西分之一。
这点……够吗?
她看着指尖那点不祥的粉末,又看看床上毫无生气的顾沉舟。心一横,眼一闭,将那一小撮粉末,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撒在了灶膛里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炭块上!
嗤——!
一股极其刺鼻的、带着硫磺和金属腥气的白烟猛地窜起!
那点粉末接触到通红的炭块,瞬间发出剧烈的反应!暗红色的晶体在高温下迅速变黑、融化,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混合着灰白的粉末,在火焰中翻腾、变形!
沈栀被那刺鼻的烟呛得连连后退,捂住口鼻,眼睛被熏得生疼流泪。她死死盯着那块炭上剧烈反应的粉末,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吗?还是……失败了?
她强忍着不适,等到那股刺鼻的白烟稍稍散去,炭块上的剧烈反应也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点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凝固后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焦黑残渣。
这就是……煅烧后的“药”?
她屏住呼吸,用烧火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还带着灼热余温的焦黑残渣拨弄出来,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残渣迅速冷却,变成一小块不起眼的、深红色的、带着蜂窝状孔洞的硬块。
沈栀用破布垫着,捡起那块还微微发烫的深红色硬块。触手坚硬,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的冰凉感,闻起来只有淡淡的烟火气。
接下来……紫背草?
她脑子里拼命搜索着原主那点可怜的草药记忆。紫背草……叶子背面是紫色的?好像……山崖背阴潮湿的地方有?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下,天色更加阴沉。
必须立刻去找!赶在毒素彻底爆发之前!
“看好他!”沈栀把深红色硬块揣进怀里,对着三个孩子嘶哑道,“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抓起那顶破斗笠和破蓑衣,拉开门就要再次冲进冰冷的雨幕!
“你去哪?!”顾骁猛地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她,“又想跑?!”
顾磊也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沈栀脚步顿住,看着孩子们充满敌意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床上昏迷的顾沉舟,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我去找救他的药!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说完,她不再看孩子们的反应,拉低斗笠,一头扎进了门外灰蒙蒙的雨帘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肩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山崖的方向跑去,怀里揣着那块滚烫的、寄托着全部希望的深红色硬块,像揣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的瞬间。
主屋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昏迷中的顾沉舟,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