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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死”两个字，像个烧红的烙铁，烫得沈栀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奈何脚踝不给力，只能徒劳地晃了晃，疼得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她死死攥着那只空碗，指关节都泛了白，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首勾勾盯着床上那个丢下炸弹就再次陷入昏沉的男人。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昨晚差点把自己作死在山里？还是……担心她这个“投毒犯”畏罪自杀？或者……单纯是烧糊涂了的胡话？
沈栀脑子里乱糟糟地滚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带着尖锐的倒刺，扎得她心慌意乱。她下意识想开口问个明白，可看着顾沉舟那苍白疲惫、重新合上眼的侧脸，所有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问什么？怎么问？难道揪着他的领子吼：“喂！你刚才让我别死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她打了个寒噤，把那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算了，就当他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对，一定是这样！
“娘……”顾淼怯生生的小手又拽了拽她的裤腿，大眼睛里全是困惑，“爹刚才说什么了？”
沈栀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你爹说梦话呢。”她心虚地别开眼，正好对上顾磊那双黑沉沉、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睛。
完了，这小子肯定也听见了！沈栀心里哀嚎一声，感觉手里的碗更烫手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轻松：“天都亮了！饿了吧？娘……呃，我去弄点吃的！”
说着就想站起来，脚踝的剧痛再次无情地把她钉在原地，疼得她倒抽凉气。
顾磊抿了抿唇，没说话，默默转身走到灶台边，踮着脚够下挂在墙上的玉米面袋子。顾骁也揉着眼睛醒了，怀里的小猫崽“咪呜”一声跳下来，好奇地围着沈栀的伤腿嗅来嗅去。
沈栀看着顾磊那熟练舀面、兑水、揉面的小背影，再看看自己动弹不得的脚，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涌了上来。这都什么事儿啊！穿越过来没享一天福，先成了“投毒嫌疑犯”，差点把自己冻死在山里，现在又成了个拖后腿的伤残人士。
她挣扎着，拖着那条废腿，一点一点挪到灶膛边，想帮忙烧火。刚拿起火钳，就被顾磊一把抢了过去。
“你坐着。”小男孩声音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很利索地引燃了柴火，红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沈栀讪讪地收回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跳动的火光发呆。厨房里只剩下顾磊揉面的声音、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顾骁小声逗弄小猫崽的动静。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每个人中间。
首到一股玉米面饼子的焦香弥漫开来，才稍稍驱散了屋里的死寂。
顾磊把烙得金黄的饼子掰开，最大的那块递给了沈栀，又把稍微小些的分给顾骁和顾淼，自己只拿了最小的一块，默默地啃着。
沈栀捧着热乎乎的饼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咬了一口，粗粝的玉米面有点拉嗓子，但在饥肠辘辘的此刻，却是难得的美味。她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偷偷瞄向床上。
顾沉舟还在昏睡，眉头依然紧锁，但呼吸比之前平稳太多了。那灰黑色的药泥覆盖在伤口上，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液体似乎也干了，留下深色的印记。至少，命是暂时保住了。
刚这么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又带着点鬼祟的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不大，但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沈栀的心猛地一跳！谁？这么早？军医？还是……来找麻烦的？
顾磊和顾骁也瞬间警觉起来，顾骁下意识地把顾淼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顾磊则握紧了手里的火钳，黑沉沉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带着点不耐烦。
沈栀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谁啊？”
“晚妹子！是我！你伟民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油滑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周伟民？！
沈栀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个在原主记忆里阴魂不散的表哥！原主那些恶毒事、包括给顾沉舟下毒，背后都有这混蛋的影子！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猫哭耗子？还是……来灭口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沈栀，她下意识地看向床上依旧昏睡的顾沉舟，又看看三个瞬间绷紧了小脸、如临大敌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混蛋进来！更不能让他看到顾沉舟现在的样子！
“晚妹子，开门啊！哥听说沉舟兄弟伤得不轻，特意来看看！还带了点好东西！”周伟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暗示。
沈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这混蛋现在还不知道顾沉舟己经暂时脱险了！他是来试探的？还是来拿捏“把柄”的？她脑中飞快地闪过原主和周伟民勾结的片段，一个模糊的计划瞬间成型。
“来、来了！”她扬声应道，声音刻意带上了一丝慌乱和疲惫，还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又故意弄出很大的、因为脚踝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
“磊子，”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对离她最近的顾磊说，“你爹昨晚的药渣……就是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还在那个破瓦罐里吗？”
顾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用力点了点头。
“倒掉！快！倒灶膛里烧了！一点痕迹都别留！”沈栀急促地吩咐，同时朝顾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好顾淼。
顾磊动作飞快，端起墙角那个盛着昨夜药泥残渣的破瓦罐，一股脑倒进灶膛里烧得正旺的柴火上。一股更加浓烈的焦糊味瞬间腾起。
沈栀这才扶着墙，一瘸一拐，极其缓慢地挪向门口。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的剧痛，让她额角冒出冷汗，这倒省了她刻意表演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栓。
门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男人，穿着件半旧不新的藏蓝色干部装，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一张脸还算周正，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精明和算计，却让人极不舒服。正是原主的表哥，周伟民。他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劣质水果罐头和一小包用黄草纸包着的东西。
门一开，周伟民那双眼睛就像探照灯似的，飞快地越过沈栀的肩头，朝昏暗的屋里扫去，重点显然在床的方向。当看到床上被子隆起，人影一动不动时，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和放松。
“哎呀！晚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周伟民的目光收回，落在沈栀狼狈不堪的样子上，立刻夸张地叫起来，脸上堆满了虚伪的关切，“瞧瞧这脸，这身上……哎哟，这脚是怎么了？为了沉舟兄弟，你可是遭了大罪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里挤。
沈栀用身体死死卡住门缝，一手捂着心口，脸上挤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伟民哥……你、你别进来！沉舟他……他昨晚折腾了一宿，刚睡下……高烧不退，腿……腿肿得吓人，脓水都止不住……军医都摇头了……” 她说着，眼泪还真被她硬挤出来两滴，顺着沾了泥灰的脸颊滑下，看着格外凄惨。
周伟民往里挤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关切更深了，眼底却闪过一丝满意的精光：“哎哟！这可怎么好！军医都没办法了？”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带着一种诱哄的语气，“晚妹子，别怕！哥这不是来了吗？哥跟你说，上次那药……是不是快用完了？效果……是不是特别‘好’？” 他故意在“好”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意有所指地盯着沈栀。
来了！沈栀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惊恐又无助的样子，慌乱地摇头：“别、别提了……伟民哥……我、我怕……” 她身体微微发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做贼心虚、六神无主的女人形象。
“怕什么！”周伟民声音更低，带着蛊惑，“有哥在呢！哥再给你弄点‘好药’，保证让沉舟兄弟……走得‘安安稳稳’，一点痛苦都没有！到时候，他那些抚恤金，还有这房子……不都是你的？哥再给你找个好人家……”他越说越露骨，脸上那点虚伪的关切彻底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狠毒。
沈栀听得心头怒火翻腾，恨不得一巴掌扇掉他那口黄牙！但她死死咬着舌尖，逼自己冷静，脸上依旧是那副惊恐小白兔的模样，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周伟民放在门框上的手，和他那唾沫横飞、正吐出恶毒计划的嘴。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灶膛边，那个昨天军医匆忙间留下的、用来记录病情的黑色小匣子，好像……上面有个小小的红色按钮？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伟民哥，你、你小声点……”沈栀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假装害怕地往后退，身体“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矮柜，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就在这声响的掩盖下，她的脚尖，极其隐蔽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灶膛边那个黑色小匣子的方向，猛地一踢！
一个小石子精准地飞了过去，“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撞在那个黑色小匣子的侧面。
匣子上，那个不起眼的红色小按钮，似乎……极其轻微地，往下一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