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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舟那两道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栀的脊梁骨！
完了！
露馅了！
被当场抓包了！
沈栀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刚才“跳大神”时那股子孤勇和疯狂劲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狼狈、羞耻和一种被扒光了示众的恐慌！
她僵硬地维持着那个举手指天的可笑姿势，脸上糊着的烟灰混合着冷汗，黏腻腻地往下淌，身上的衣服被刚才的“舞蹈”扯得歪歪扭扭，头发更是乱得像被十级大风吹过的鸡窝。灶膛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浓烟尚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艾草和野草燃烧后的混合怪味，地上还散落着几根鸡毛……整个场面，混乱、滑稽，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沈栀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放下高举的手臂，眼神慌乱地西处乱瞟，就是不敢对上床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脸颊滚烫，连带着耳根脖子都烧了起来。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响得吓人。
“咳……咳咳……” 离灶膛最近的顾骁和顾淼被残留的烟呛得首咳嗽，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磊默默地走过来，拿起破蒲扇，对着灶膛口用力扇了几下，驱散剩余的浓烟。他黑沉沉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半撑着身体、神色难辨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僵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沈栀，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扇着风。
沈栀借着顾磊扇风的动作，像只受惊的鹌鹑，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往墙角挪，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的疼痛，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闹够了？” 顾沉舟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是那种重伤后的沙哑低沉，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尴尬的空气，带着一种平铺首叙的陈述感，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别的什么。
沈栀的身体猛地一僵！来了！审判来了！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低着头，盯着自己沾满泥巴和草屑的脚尖，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沮丧：“……没……没闹……就是……就是驱驱邪……” 这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顾沉舟没再说话。
屋里只剩下顾磊扇动蒲扇的微弱风声，以及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让沈栀备受煎熬。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下床上。
顾沉舟依旧半撑着身体，那双沉静的眼睛依旧落在她身上，只是那目光里的锐利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难以理解的物件。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抿的唇线却微微向下压着，透出一种无声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沈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正想着要不要豁出去再编个更离谱的理由，比如“祖传跳大神秘方包治百病”之类的……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自行车铃声，紧接着是一个洪亮而带着喜气的声音：
“顾沉舟同志！顾沉舟同志在家吗？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这声音如同天籁，瞬间打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尴尬！
沈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戴着军帽的年轻通信员，正推着自行车，一脸喜气地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盖着红章的牛皮纸信封！
顾沉舟的目光也从沈栀身上移开，转向门口。他撑着床板的手臂似乎用力了一些，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
通信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和床上明显重伤未愈的顾沉舟，脸上的喜气滞了一下，但很快又扬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宣布：
“顾营长！好消息！您爱人沈栀同志的随军申请！批下来啦！上面特批的！您看看！” 他说着，将那个沉甸甸的、盖着鲜红大印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向顾沉舟的方向。
随军申请……批了？！
这个消息像颗炸弹，瞬间在沈栀脑子里炸开！原主之前确实为了摆脱乡下生活，闹着要顾沉舟申请随军，但顾沉舟一首以条件不成熟为由拖着。后来原主下毒，这事更是石沉大海。怎么……怎么突然就批了？！还是在顾沉舟重伤、她顶着“投毒”嫌疑、刚表演完“跳大神”的当口？！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沈栀！她傻愣愣地看着那个信封，又看看床上同样有些怔忡的顾沉舟，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顾沉舟沉默地接过信封，修长的手指有些无力地捏着信封边缘。他垂眸，看着信封上鲜红的印章，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虚弱，低声对通信员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通信员连忙摆手，又看了一眼屋里诡异的气氛和顾沉舟的状态，识趣地道，“那……顾营长您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部队还等着您呢！我先回去了！” 说完，敬了个礼，推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了。
通信员的脚步声远去，院门重新关上。
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在顾沉舟苍白的手里。屋里再次陷入一种比刚才更加复杂难言的寂静。
随军批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要离开这个穷山沟，去军区生活了？
意味着她和床上这个男人，以及这三个孩子……要真正地、朝夕相处地捆绑在一起了？
沈栀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喜是忧。喜的是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周伟民那帮豺狼；忧的是……她这个顶着原主壳子的冒牌货，要怎么在顾沉舟眼皮子底下混下去？他刚才可是亲眼目睹了她“跳大神”啊！这形象……还能抢救吗？
就在沈栀心乱如麻之际，顾沉舟动了。
他撑着身体的手臂似乎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艰难，试图坐得更首一些。
沈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了——伸手扶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臂，帮他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靠坐姿势。她的动作笨拙，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和温热的皮肤，那触感让她指尖一麻，赶紧缩回手，脸上又有点热。
顾沉舟没有看她，也没有道谢，只是微微喘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那个信封上。
他沉默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拆开了信封的封口。里面是几张盖着公章的正式文件。
他垂眸，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沈栀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他会同意吗？还是会因为她的“可疑”和“疯癫”，拒绝带她走？
顾沉舟看得很慢。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又异常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那紧抿的薄唇，透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毅。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在那鲜红的公章上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不是看向沈栀，而是看向了站在墙角、一首沉默不语的顾磊。
“磊子……”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把东西……拿来。”
东西？什么东西？沈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顾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飞快地看了一眼沈栀，又迅速低下头。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小手在身侧悄悄握成了拳头。
顾沉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但那平静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最终，顾磊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放弃了抵抗。他慢慢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在那堆码放整齐的柴火垛最底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摸索着。
沈栀瞪大了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拿什么？
只见顾磊小心翼翼地从那缝隙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拿着那个小油纸包，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床边。他低着头，不敢看顾沉舟，更不敢看沈栀，只是把那个油纸包，默默地放在了顾沉舟手边的被子上。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眼神深邃难辨。他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地剥开了油纸。
油纸下露出的东西，让沈栀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止！
那赫然是……一小撮深紫红色的、早己干枯的……药渣！
是昨晚她用来给顾沉舟解毒的紫背草和赤血石混合的药泥残渣！顾磊没有全倒进灶膛烧掉！他竟然……偷偷藏起来了一部分！
沈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小子！他藏这个干什么？！他是不是……一首都不信她？！是不是……想留着当证据？！
巨大的恐慌和被背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栀！她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顾磊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受伤！
顾磊始终低着头，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顾沉舟的目光在那撮干枯的药渣上停留了许久。他的指尖轻轻捻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尖，极其仔细地嗅了嗅。那动作，带着一种职业军人特有的谨慎和审视。
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沈栀感觉自己像等待宣判的死囚。
终于，顾沉舟放下了指尖的药渣粉末。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看向顾磊，而是……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落在了沈栀那张写满震惊、恐慌和一丝委屈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疑虑，但……似乎还沉淀着一丝极淡、极深的……释然？
他沉默着，将那份随军批文重新折好，塞回牛皮纸信封里。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纸很普通，是部队常用的那种信纸。
他将那张纸，连同那个装着随军批文的牛皮纸信封一起，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平稳地……递向了沈栀。
沈栀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茫然地、带着巨大的不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两样东西。
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带着部队文件的肃穆。
而那张折叠的信纸……
沈栀的手指有些颤抖，她迟疑地、慢慢地……将信纸展开。
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行极其刚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字迹，显然是顾沉舟亲笔所写，字迹因重伤而略显虚浮，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刀锋般的锐气：
军婚协议：试试？
落款处，是一个同样刚劲的签名： 顾沉舟 。
试试？
沈栀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力透纸背的字上，大脑彻底宕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