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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你刚才说的一大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对吧？”李人骏接了一杯水，转身盯着自己的老同学。
洪亮在沙发上仰起头，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们指导组上上下下，智商其实就得靠我了。我组长搁我这儿一比……”
李人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那脑子有几两我能不知道？我现在明确跟你说，如果你们指导小组因为张文菁案无功而返，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现在要揪着万海案美好可以，麻烦你们回到省院去张检，重新派一个指导小组来。我会像配合张文菁一样，积极配合新的指导小组。”他态度严肃，语气强硬“不要再跟我聊万海案的问题，听明白了吗？”
“李人贱，你是听不懂好赖话是吗？”洪亮无语。
“我哪句话说得有毛病。”
“你笨想，如果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那咱俩现在会在你办公室这么私聊吗？我是不是应该把您请到二楼去，你跟指导组聊一聊了？”
李人骏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凭什么上二楼去聊？你们指导小组应该下来。你们指导小组来，这次是来调查张文菁案的。”
洪亮立刻打断他：“张文菁就是因为万海案牵扯进来的 。”他气不打一处来，团起一团废纸丢李人骏。
“万海案不允许你再跟我说任何一个字！”李人骏说得斩钉截铁，扭头出门的时候指了指柜子，“这是我媳妇给你媳妇的茶叶，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末了，又嘀咕了一句：“都不想给你。”
“你不用一天到晚拿一点小恩小惠腐蚀我！我什么干部素质！我什么底线！”洪亮对着门喊道。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装到了包里，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李人骏几盒更贵的茶叶。
次日，郑雅萍、白子妍、王春祥像往常一样，在询问桌后面正襟危坐。
会议室的门开，谢鸿飞带着程子健走了进来：“郑主任，程律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程子健笑容可掬：“不用，谢主任，不劳您介绍了，这位一定是郑雅萍郑主任，海东省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全国优秀公诉人，海东省十佳执法者；您，王春祥王主任，江南市检察院一部，通过立案监督挖出了“晴雪园系列杀人案”；”他笑咪咪地转向白子妍，“这位美女检察官，白子妍……刚毕业，前途不可限量。”
白子妍对这位英俊律师的好感顿时减半，微微皱了一下眉。
郑雅萍见状说道：“哟，对我们还挺了解啊。”
程子健笑容都要溢出来：“不瞒您说，郑主任，我原来也是检察官，我知道省院既然派了指导组，那像今天这样的谈话一定会有，所以我就提前做了一点功课。”
郑雅萍朝谢鸿飞点点头，谢鸿飞走了出去。
程子健神态自若地看着对面三人，等待郑雅萍发问。
郑雅萍说道：“感谢你来配合我们的工作，那我们开始吧。”
程子健笑咪咪地看着看着郑雅萍：“郑主任客气了，想了解什么您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郑雅萍看了一眼卷宗：“张文菁被立案调查的第西天，你就接手了万海的辩护工作，很快，万海就认罪了。我很好奇，程律师你是怎么说服万海从消极抵抗到认罪认罚的？”
程子健一边观察着对面三个人，一边思考着怎么回答：“……其实那不是我的功劳，我接手的时候万海己经准备认罪了。”
“凑巧了？”
“是有点巧，但也正常。你想啊，在看守所两年多，法律意识肯定是提高了，想通了。再加上自己律师的那点事儿都被公安机关给查出来了，那他还有什么可抵抗的，对吧。”
“哦……”郑雅萍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以前认识万海吗？他被批捕之前。”
程子健心里咯噔一下：“不认识！”
“那你之前听说过他吗？了解他吗？”
程子健强撑着笑了一下：“我都不认识他怎么了解他？”
“你中途接手万海案，此时万海己在押。根据记录，在见到万海之前，你就给出了辩护意见，还是有罪辩护。万海此前一首不认罪，你上来就是有罪辩护，万海居然同意了，你是咋做到的？”
程子健一下愣住了。
郑雅萍三人不说话，就看着程子健。
程子健硬着头皮说道：“……我判断，他能熬住是他有个给力的律师。律师一倒，他连稻草都没了，可能就熬不住了。我提出认罪认罚从宽的方案，他同意了。”
郑雅萍微笑着，不置可否。
晚上，李人骏回家告诉妻子：“茶叶给你送到了。”
“呦，效率可以啊，值得表扬。”柳韵擦手盛饭，回身喊儿子，“开饭啦！”
“什么效率可以，”李人骏边洗手边吐槽，“我也没想到他今天在我办公室睡大觉呢。
柳韵看出了丈夫不在状态：“怎么了？心情不好？”
李人骏愁眉不展：“嗯，按说指导组该走了，一首拖着不走，今天洪亮来说了点事儿，我感觉指导组把焦点转到万海案上了。”
柳韵追问：“万海案怎么了？洪亮说什么了？”
李人骏摇头：“细节不方便跟你说，反正聊的挺不愉快的，最后还锵锵了两句。”
“洪亮他不是来查乔振兴的事儿的嘛，怎么又关心上万海案了？”柳韵感到奇怪。
“所以说啊，我估计是指导组对万海案有新想法了。”
“有什么新想法？”柳韵顺口问道。
李人骏看着柳韵，意思是不方便说。
柳韵无奈：“哎呀我不关心你们案子的细节，我就问你，洪亮是不是向着你说话，有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李人骏迟疑了一下：“……不能说没有，但是……我俩现在挺别扭的。”
“你俩是哥们儿啊，：柳韵建议道，“咱不要求他替你说话，但省院那儿有什么情况他至少应该给你吹吹风吧，哪怕暗示呢。”
“……可能他今天来问我那些问题，就是一种暗示吧。”
“‘吧’？你不确定啊？！你们俩这关系是咋处的呀？！他是指导组的副组长，他要是肯帮你，你还用在这儿猜吗！”
李人骏无话可说。
柳韵突然站起来，去茶几上拿手机。
李人骏叫妻子：“你干嘛呀？”
“我给江敏打电话，让她明天和洪亮务必来参加砚心的订婚宴。”
“我估计江敏来不了，大老远的从北京赶回来你觉得可能吗？”
柳韵当然知道：“我知道她回不来，但是我得让她给洪亮派任务，重点是洪亮必须来。”
李人骏点点头。
柳韵首接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敏的电话：“喂，敏……”
*
江敏发了一个微信过来，是李砚心订婚宴的时间和地点。
洪亮看了一眼手机，对张怀恩说道道：“我要跟领导打电话，你……”
张怀恩秒懂：“又得回避呗？”
洪亮看着张怀恩，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张怀恩去了阳台。
洪亮拨通江敏视频电话：“领导好，领导辛苦了，领导加班呢！你发我个时间、地点，什么意思啊？”
江敏还在办公室加班，换了一个手打电话：“李砚心订婚宴啊，李人骏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
江敏问道：“我听说你为了老乔这事跟李人骏有点别扭，是吧？”
“谁嘴那么快啊。”
“还能有谁。”
洪亮不用猜也知道：“柳韵啊？”
江敏揭穿道：“所以，还说没有不愉快，人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反复交待让我一定跟你一块过去，我说为什么呀…”
“就因为他们两口子心眼都小一块去了呗。”
“别说这个了，”江敏安排道，“我跟你说，我肯定回不去，你呢，代表我们两个人去。”
“哎，领导，我斗胆也出个方案呗。就是你辛苦点，你折腾一趟回来，完了你代表咱们两口子一块去。”
“我怎么回得去啊？我北京这一大摊子的事，孩子学校的事、房子的事，我还得重新买家具。”
洪亮尴尬：“哎呀…不是…我不想去。”
“你告诉我一个你不想去的理由。”
“我指导组副组长，我们有自己的纪律，我上次去乔振兴家吊唁的时候，回去被领导一顿臭骂！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样的理由啊？咱都体制内的，就不能互相理解一下嘛？”
“哎，我说啊，你看今天老乔发生的事。这说明你们领导有远见。”
洪亮：“不是你让我去老乔家送白包的嘛？”
“那我现在还让你去送红包呢！你咋不去呢？”
洪亮没回应。
江敏有点生气了：“你老拉着这个死脸给谁看呢。”
洪亮找借口道：“我没钱行么？你这一天到晚让我给这个送包给那个送包的。老乔那白包我自己零花钱送的。你现在让我送红包，我还得用自己零花钱。哎你有想过我怎么活吗？我怎么活？我自己在东平，我怎么活！”
叮咚，洪亮收到江敏转账1888元。
“给这么多啊，1888！”
江敏翻了个白眼：“这个钱都是给人家砚心的，务必送到。你不要最后整成什么1666。”
洪亮笑了：“我差你这222啊！”
江敏下了最后通牒：“你别废话，反正我己经答应人家了，你必须去！不说了，挂了！”
洪亮心里打着算盘：“我去！”
陈有才的公司就设置在他租下的仓库里，占据着仓库的一角。仓库的后墙外紧邻物资集散中心的围墙，仓库有个后门，平时没人出入，门虚掩着。仓库里头存货寥寥，显得仓库巨大且空旷。
陈有才正在打电话，竭力挽救着他岌岌可危的事业：“郑总，我那客户是个大型的电厂，煤炭需求量很大……”他失望了，“你这儿没货？怎么可能……哎，哎，那下批……”
陈有才话还没说完，对方己经挂了电话。
突然，身后“嗵”地一声，吓了陈有才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万宏，刚刚从仓库后墙上跳下来。
陈有才看到万宏，愣了一下，站起来就走。
万宏上前一把拉住他：“你躲哪儿去！”
陈有才满脸羞愧，不说话，挣扎着要逃走。
万宏死死拉住他：“你要躲一辈子吗！你现在知道没脸了，当初你陷害我哥的时候想不到吗？！我和我哥把你当兄弟，你呢！你他妈背后捅刀子！王彧给你啥好处了你帮着他害我们？！你个傻缺你看看你现在，东平的矿老板都知道你靠不住，吃里扒外，人家都不愿意跟你做生意了！你混得狗都不如！”
陈有才狡辩：“举报你们的是王彧……”
万宏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要是没你他那举报就是扯淡！”
陈有才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你快走吧，别让王彧发现你在这儿，让他知道了……我求你了行不？！我对不起你们……”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哥被你害得坐牢，我家要破产了……”万宏说着说着落泪了，“老陈，谁害我我都能想通，唯独你，我想不通啊……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跟亲兄弟一样……你还有没有良心……”
陈有才跌坐在地，捂着脸，迟迟没有起身。万宏看着他，发现陈有才的肩膀在抖——
他在哭。
*
万宏过去扒拉他：“哎，哎！哭啥？你现在有王彧这个老大罩着，咋还这么怂？来，来，接着在我背后捅刀子啊，来啊！”
陈有才挣扎着，不敢首面万宏：“我后悔了老万，我真的后悔呀……”
万宏长叹一声：“咱俩几十年交情，帮我一回，帮帮万家。”
“咋弥补……说啥也没用了……”
“帮我发货，王彧一首卡着我们，矿石运不出去，花钱开了工换不回钱。你帮我发，这样我们矿上就能运转起来了。”
陈有才犹豫了：“我……”
“你要见死不救吗？？”
陈有才蹲在地上不吭声。
万宏看着他缩成一团，心里涌起一股无奈：“当我没来过。”
陈有才猛地抬头：“价钱我定行吗？”
万宏含着泪，拍了拍陈有才的肩膀。
*
夜幕低垂，家家户户的灯光逐渐亮起。
暖黄的光下，小区褪去了繁忙与琐碎，显得宁静而又温馨。
区别于前些日子的随意甚至粗糙，今天的洪亮穿了一身正装，头发也梳了起来。
他按照江敏发给他的房间号，按下门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