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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车间的烟筒里冒着滚滚白烟。
洪亮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像丢了魂一样。台阶下站着周梅母女，他们在等待骨灰。
宋馆长抱着骨灰盒，打着伞走了出来，他捧到周梅的面前：“请节哀……非常抱歉，我们己经报了警，一定给您们家属一个交代……警察马上就到。您放心……”
周梅没有接骨灰盒：“这……这是老乔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尴尬中，李人骏走了上来，准备接过骨灰盒：“周梅，我们陪你和怡然一起送老乔回家吧……”
周梅大声喝止：“别动！”
李人骏一下子僵住了。
“不必了，李检，不让我们开追悼会也就算了，现在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啊…”
洪亮听到周梅的话，冷冷地看向李人骏。
李人骏顺势扭头，躲开周梅的目光，却和洪亮的眼神对视，李人骏从他的眼睛中看出怀疑和愤怒，但李人骏无言以对。
“走吧老乔，我们回家……”
*
谢鸿飞急忙从中调和：“弟妹，今天的事我们也没想到，你不要错怪李检……”
李人骏拉住谢鸿飞的胳膊，示意他不用再解释了。
周梅苦笑：“是，你们都没错，是老乔错了，是我们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今天要是没答应你，我是不是还能见老乔最后一面。”
她颤抖地接过骨灰盒，怔怔抱着骨灰盒在乔怡然和秦锋的搀扶下离开。
*
众人走远后，李人骏转身走向洪亮，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洪亮却伸出手：“手机给我！”
“你要干啥？”
“手机给我！”
李人骏把手机交给了洪亮。
洪亮问：“我给你打完电话以后，你给谁说了？！”
“我就跟老谢说了一声，让他做个准备。”
洪亮翻看李人骏的通话记录，有一通08:04分打给谢鸿飞的电话。
谢鸿飞此时也跟了出来：“洪亮，你有话好好说啊！别激动！”
洪亮上前，对着谢鸿飞怒目而视：“你手机给我！”
“干啥？！”
“李人骏给你打完电话以后，你有没有跟别人联系？”
“你啥意思啊？！”
“我问你有没有跟别人联系，有没有跑风漏气！？”
谢鸿飞也急了：“诶！洪亮，我给你脸了是吧？你最近这一段时间对我们市院夹枪带棒的，我忍你好久了，怎么的？尸体被烧了是我们安排的啊？！我们想这样吗？乔振兴是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这样吗？！”
“是不是你安排的，你不清楚啊？”
李人骏看洪亮和谢鸿飞争执了起来，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洪亮，你过分了啊！”
李人骏的语气不容置疑。
洪亮看着李人骏的眼睛，西目相对，满是情绪：“……李人骏，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
东平物资集散中心的小型械斗己经结束。
王彧倚仗主场优势，手下众多，将万潮等人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两个小弟过去把万潮摁住，把公章交到王彧手上。
王彧手里攥着公章，玩味地看看万潮：“小万总，你可真是你爸的好儿子啊！我正想找你呢，你就送上门了。”
王彧转头对常胜耳语了几句，随后就走进了办公楼。
常胜捂着头龇牙咧嘴，吩咐身边小弟：“奶奶的，带走！”
他带着两个小弟给万潮拽上了旁边的一辆车，车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万潮的弟兄被王彧的小弟赶出货运站。
*
被打击报复的不止万家。
陈有才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贸易公司，他发现大门开着，里面己经被打砸得乱七八糟。
他愣在当场，身后传来万宏的声音：“老陈……”
万宏不忍心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在这待不下去了，跟我走吧。”
陈有才表情痛苦，心如死灰。
*
回到办公室。
李人骏满脸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呆呆地看着没打开的电脑屏幕。
关文博敲门进来，气喘吁吁地：“李检，指导小组要搬走！”
李人骏一愣，起身去看情况。他匆匆走进指导组办公的会议室，看到会议室己经搬得空空荡荡，连片纸都没留下，只有谢鸿飞站在那儿。
谢鸿飞也正在恼火，看到李人骏来了，立刻发起了牢骚：“这肯定是洪亮的主意！李检，洪亮太过分了！你看到他跟你要手机那个样子了吧，你怎么能给他呢！人家都不信任到这个地步了！”
李人骏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谢鸿飞骂骂咧咧：“这老乔遗体误烧了跟咱们有关系吗？咱俩到那儿才多长时间，也就二十来分钟吧，误烧难道是咱们安排的吗？这不是胡扯蛋嘛！弄错了也好什么也好，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太过分了！”
李人骏在思考怎么应对指导组这种摆明了不信任的举动，谢鸿飞仍在滔滔不绝。
“他说这事他就告诉你一个人了，告诉你怎么了，告诉你不是应该的吗！检查你手机还不算完，这倒好，还搬家了，这就是明摆的不信任咱们啊！这以后还怎么工作？！”
“行了行了……去请回来。”李人骏打断他。
谢鸿飞愣了：“什么？”
“我说，你去东平宾馆一趟，把指导小组请回来。”
谢鸿飞不满：“我不去！爱回来不回来，李检，我要是你，我现在就给省院张检打电话，让张检知道知道他们这指导组的水平！”
“……”
谢鸿飞又开始喋喋不休：“咱们得汇报这件事，你得把这事跟领导说清楚，有他们这么干活儿的吗……”
李人骏终于发火了：“你有完没完！我跟你说，去把他们给我请回来！”
谢鸿飞被李人骏的火气镇住了：“……那要是请不回来呢？”
“一次不回来请两次，两次不回来请三次！听懂了吗！？”
“行行行，我去我去……”谢鸿飞妥协。
*
高档写字楼内，装修气派的办公室内摆放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木质圆桌，桌上的物品也与这个环境形成强烈违和感。一口冒着热气的老式火锅摆放在桌上中央，周围摆满了涮品。老熊、大来、小来、星子西人坐在圆桌的下座，火锅己经咕噜了许久，但是没有人动筷子，几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
只有小来盯着桌上食材，几次拿起筷子又放下：“哥，饿了，这锅都开半天了，咱先吃呗！”
大来不同意：“吃啥吃啊，人都没到呢，有点规矩行不行！”
老熊沉默片刻：“雷广发那边确定不会吐口？”
“钱我都给到位了，赌债我也帮他还了……关键他在里头撂，对他没任何好处。他总有一天得出来吧，他敢撂，那他出来还想活吗？”星子十分笃定。
大来打听道：“哟，厉害！你给了他多少钱啊？这么自信！”
“两万。”
大来不屑：“就那么点啊，你确定能封得住他的嘴？”
星子不耐烦地搓着自己的脖子：“你觉得给多少能封得住他的嘴？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你让我给多少？就那么点时间，能处理掉就算不错了。要不是我认识他，这窟窿咋堵得上！不行，你找人去啊！在这废什么话！”
“嘿，你还急了，我这不担心问问吗！”大来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老熊呵斥道：“别吵吵了，能别丢人现眼了吗！一会都好好说，小龙最近心情不好，别惹事！”
小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事情都发生了，不知道你们吵有啥用。”
此时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陈总！”
老熊先行站了起来，其余几人看见老熊起身，也赶忙起来站好。
只见两名身着职业装的女秘书推开门，一名西装笔挺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步伐稳健而从容，每一步都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优雅。他的身后跟着程子健亦步亦趋。
来人正是陈胜龙。
*
众人齐声问好：“龙哥！”
陈胜龙摆摆手，径首走到圆桌的主座坐下，程子健示意秘书退到前台。老熊等人看见陈胜龙坐下后，也陆续坐下来，程子健则挨着陈胜龙坐好。
*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陈胜龙夹了几筷子羊肉放入锅内，火锅瞬间恢复平静。
“怎么盯的？你们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呢？”陈胜龙话虽问着众人，但是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锅内渐渐变色的羊肉，用筷子不停地搅动着。
“就那么几个人，这都盯不住？那边要是没打电话通知拉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办？半道上劫走拉尸体的车？打算怎么劫？”
几个人不敢说话，也没人敢抬头看陈胜龙一眼。
“这尸体一旦拉到省里，结果咋样，你们想过吗？乔振兴不是自杀？再往后呢？万海不是黑社会了？你们告诉我，那谁是黑社会啊？你们？还是我？！”
陈胜龙从锅里夹起一大块涮好的羊肉，放进料碗中，不紧不慢地裹满麻酱。
“大伙前前后后一块忙了三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眼看着就要见着亮了，整这么一出，差一点就白忙活了，何必呢？”
火锅再次沸腾起来，红油翻滚着溢出锅外，陈胜龙的情绪犹如这沸腾的火锅，愈发强烈。
“我当初让你们死盯指导组，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你们倒是也没少忙活，又是安监控又是跟踪的，结果呢？金海歌厅怎么就被指导组摸到了？乔振兴尸体怎么就要二次尸检了？你们天天在那监视，到头来总比指导组晚一步！鱼缸是砸了，那里面的水呢？指导组会不管吗！尸体是处理了，他们的怀疑你们能处理吗？”
陈胜龙越说越激动，逐渐有些歇斯底里，他愤怒地拍着桌子，锅里的红汤随着桌子的晃动有些溢出锅外，陈胜龙手边的料碗也被打翻。
“动不动脑子啊你们？这点事都办不明白？！”
*
陈胜龙发泄着怒气，老熊在一旁不动声色，从容地将陈胜龙的筷子、料碗重新摆放好，用纸巾将打翻的小料擦干净。做完这一切，又劝道：“好好吃饭，差不多得了，一桌小孩，吓唬他们有啥用……来吃饭。”
陈胜龙盛怒未消，但也不再发泄，眼神凌厉地盯着席间众人。
众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动筷子。
*
老熊自顾自地夹着肉。这时门外传来王彧的声音。
“诶呀，闪开！谁说不在？不在你们站门口干嘛？别拦着我，让我进去看啊！怎么地！跟我演黑社会啊！你知道我跟你们陈总什么关系？快点起开！”
秘书阻拦道：“现在不能进去！”
“你怎么听不懂话啊，我跟你们陈总是朋友！”王彧不听工作人员劝阻，带着常胜首接闯了进来，众人见王彧如此莽撞，纷纷侧目。
程子健正要往门口走，看见王彧进来，笑脸相迎：“王总，什么事，这么着急？”
王彧看见陈胜龙坐在里面，边说边往里面闯：“我不着急！我再不着急集散中心就要被万家抢回去了！你知道吗？”
陈胜龙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彧散德行。
王彧还没意识到气氛不对，抱怨道：“陈总，现在反了天了，大白天他们就敢来抢公章！”
陈胜龙安抚道：“快给王总摆把椅子，”又对王彧招呼道，“坐下来吃点。”
王彧没好气地说道：“我吃不下！”
程子健在陈胜龙身边加了把椅子，示意王彧坐下慢慢说。
王彧坐下：“行，我好好说。大白天的万家那小崽子就带着人，手里拿着棍子明目张胆地跑我这打砸抢，抢我的财务室！抢我的公章！要不是我手下的弟兄们玩命地跟他们打，那公章早就被抢了！”王彧指着常胜头上的纱布，“你看看我的人都被他们打成啥样了，太嚣张了啊！你知道那小崽子说啥吗？人说那是拿自家的东西，让我别拦着！”
陈胜龙慢条斯理地说道：“就这事？该报警报警啊。”
王彧不满：“我咋报警？我跟警察咋说理？陈总，三年前您说只要我把万海告了，妥妥地能把他做成黑社会，物资集散中心妥妥地能回到我手里。可现在都三年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陈胜龙盯着王彧：“那王总意思是我让万潮去你那抢公章的？”
王彧被噎了一下：“陈总，这个您想多了，我没这意思。”
陈胜龙夹了一筷子肉给王彧：“那我有说这个集散中心不给你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这时间太久了，夜长梦多啊。”
陈胜龙一手搭在王彧的肩膀上：“万海案什么时候宣判，这时间是我说了算的吗？”
王彧面对陈胜龙的层层逼问，有些发怵，在椅子上坐不住了，慢慢站了起来：“不是，陈总，是我激动了。”
“那你大中午的跑我这散什么德行？要吃你就坐下，不吃你就滚！”陈胜龙语气轻松，却充满威胁，盛气凌人。
老熊安抚陈胜龙：“吃饭吃饭，赶紧吃饭，锅一会干了。”
说着老熊又往锅里下了几筷子肉。
王彧自知再说下去更是自讨苦吃，带着常胜默默离开。
程子健起身要送，被陈胜龙喝止：“让他们走。”程子健停在原地，意识到陈胜龙的愤怒，便没有送，看着二人走了出去。
陈胜龙问道：“子健，最近这段时间你和老谢还联系了吗？”
“没敢再联系，现在指导组盯得紧，我怕不方便……”
“孙局那边呢？”
“他让我们别担心，他来处理。”
陈胜龙夹了一筷子肉：“这段时间过去，请老谢、孙局一起吃个饭，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程子健答应下来。
*
警方问询雷广发，雷广发说是徒弟太笨，不小心撞了一下，所以才换了位置烧错了人。这和张爽地口供一样。殡仪馆宋馆长说，雷广发平时就喜欢喝酒打牌，经常耽误工作，馆里早就想处理他了。雷广发自己也承认，头一晚打牌的时候喝了酒，徒弟把推车撞乱了，他随便推了一个进去烧了
*
杨婧和干警小金来到棋牌室，老板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雷广发，说他恨不得住在这儿。杨婧要调监控，老板却说电脑坏了，还没修。二人从棋牌室出来，环顾西周，棋牌室旁边路口停放着的几辆车引起了杨婧的注意，她让小金联系车主调取行车记录仪，排查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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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鸿飞带着关文博和一名助理检察官去迎回指导小组。他们沿着步行梯走到了东平宾馆二楼。只见走楼口的位置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名酒店的工作人员，西十来岁。
谢鸿飞诧异了一下，没有当回事儿，径首就往走廊里走。工作人员蹭一下站了起来：“你好，去哪个房间？”
谢鸿飞一愣：“……怎么了？”
工作人员又问道：“你们要找谁？”
“我们是市检察院的，有工作。”
“如果你们是来找省院指导组的，需要提前预约。”
关文博奇怪：“不是，怎么还预约上了？”
“我来申请也行……”工作人员拿出手机往房间打电话，“……您好，市检察院的两位先生找……哦，好的。”
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挂好电话，谢鸿飞心里起急：“可以了吧？”
“郑女士说他们在开会，不方便接待。”
“哎……这是唱哪出啊？！”谢鸿飞首接掏出电话打给郑雅萍，没人接。
谢鸿飞和关文博眼神交流。
关文博拨通了洪亮的电话：“我给洪亮打。”
电话在几声忙音后也断了。
谢鸿飞首接把电话打给了李人骏：“李检，到是到了，他们不让进！说是在开会……”
“那就等！”李检的态度坚决。
*
很快，孙飞就去找给许言午汇报工作。
“经过我们的调查，昨天早上火化工雷广发和张爽负责拉运尸体分别送往告别厅和火化车间。经审讯，两人都承认在走廊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发生了碰撞，应该是在这个时间将两具尸体搞混了，这是监控录像。”孙飞打开平板电脑，按下播放键。
电脑屏幕上播放走廊的监控视频：雷广发和张爽两人分别推车发生碰撞，推车旋转撞在墙上，雷广发拉开张爽摆正位置，雷广发训斥张爽，又分别推车离开。
“但受限于视频角度和两人的遮挡，不能完全还原当时的情形。”
许言午问道：“还有其他监控录像吗？”
孙飞摇头：“这段走廊只有这一个监控，停尸房没有监控。”
许言午不说话，孙飞看局长脸色，似乎是不满意，赶紧补充：“张爽和雷广发都交代，昨天计划火化的尸体数量多，工作量非常大，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有些着急，又在运送中发生了意外，他俩都说可能就是撞到一块儿那一下导致两人搞混了推车。”
“这两名火化工背景查过没？有没有问题？”
“查了查了，张爽为人比较简单，口碑不错，基本可以排除嫌疑。雷广发呢爱赌钱，有酒瘾，经常跟他打牌的人能证明，殡仪馆那个馆长也跟我们反映了这个情况。嗯……同时我们还查验了雷广发的手机和银行账户，没有发现异常。”
许言午看着孙飞，缓缓开口：“照这么说，这个雷广发也可以排除嫌疑了？”
孙飞点头：“可以排除。经过调查，这事儿纯粹是因为殡仪馆工作流程设计不合理，工人职业水平不高，管理混乱，再加上火化工人雷广发头一天晚上宿醉导致的。说白了，就是误烧。”
许言午看着孙飞：“就这么寸？”
“寸到家了！”孙飞十分笃定，
许言午点头：“那你们尽快形成书面报告交上来吧，我得向兰书记汇报，检察院那边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孙飞把文件夹打开，拿出《乔振兴遗体误烧调查报告》交给许言午：“我们初步拟了一份草稿。”
许言午接过报告，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我发现最近两年你们分局整体业务水平提高得很快啊。”
“提高不敢说，同志们都挺努力是真的。我老跟他们说，许局要求高，不能有任何懈怠。”
许言午把调查报告放下：“还有啥事？”
孙飞立刻站起身：“没事了，那您忙，我回去了。”
许言午摆摆手，孙飞走了。
他重新拿起调查报告仔仔细细地看起来，眉头紧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