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门无高第
捷报入京的那日,整个武安侯府张灯结彩。程非池站在府门前,一身崭新的飞鱼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不断调整着站姿,一会儿摸摸发冠,一会儿整整袖口,活像个初次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大人,侯爷的车驾到街口了!"赵弈飞奔来报。
程非池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侧的李宁玉:"准备好了吗?"
李宁玉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素裙,发间只一支银簪,干净利落。她抿了抿唇,点头:"嗯。"
"别紧张。"程非池悄悄碰了碰她的手指,"我父亲不是拘礼之人。"
李宁玉挑眉:"是谁紧张得换了三套衣服?"
程非池耳根一热,正想反驳,街角己传来马蹄声。一队铁骑缓缓而来,为首的男子约莫五十出头,一身戎装,面容与程非池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风霜痕迹。正是戍边三年的武安侯程毅。
"父亲!"程非池上前行礼。
程毅翻身下马,一把扶起儿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听说你破获了铜钱私铸大案?"
程非池谦虚道:"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他侧身引荐,"这位是李宁玉,衙门的仵作顾问,在此案中功不可没。"
李宁玉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程毅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轻视,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欣赏:"听池儿信中提起过你,说是验尸断案的一把好手。"
"略通皮毛。"李宁玉不卑不亢。
程毅大笑,声如洪钟:"好!不骄不躁,是个实在人!"他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示意李宁玉跟上,"走,进去说!我带了北疆的好酒!"
正厅里,程夫人早己备好接风宴。见丈夫拉着李宁玉进来,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换上得体的微笑:"老爷一路辛苦了。"
"夫人!"程毅大步上前,给了妻子一个拥抱——这在贵族中极为罕见,"家里多亏你了!"
程夫人红着脸推开他:"有客人在呢..."
"什么客人?"程毅不以为意,"李姑娘是池儿的..."他看向儿子,挑眉询问。
程非池站得笔首:"心上人。"
这西个字掷地有声,厅内瞬间安静。李宁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耳尖红得滴血。程夫人手中的茶盏"咔嗒"一声落在案几上。
程毅却大笑起来:"好!不愧是我儿子,眼光毒辣!"他转向李宁玉,"姑娘别拘束,我们程家没那么多规矩。"
宴席上,程毅兴致勃勃地询问李宁玉的验尸手法。当她解释如何通过骨裂痕迹判断凶器时,这位老将军拍案叫绝:"妙!这比军中验伤的法子还精细!"
"父亲,"程非池忍不住炫耀,"她还会一套特殊的缝合术,伤口愈合后几乎不留疤。"
程毅眼睛一亮:"当真?北疆缺的就是这种医术!"
李宁玉谦虚道:"只是些小技巧,若侯爷不嫌弃,我可以教给军医。"
"好姑娘!"程毅举杯相敬,"来,我敬你一杯!"
程夫人轻咳一声:"老爷,李姑娘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程毅不以为然,"北疆的女将们能拉开三石弓!我瞧着李姑娘比那些娇滴滴的闺秀强多了!"
程非池偷偷对李宁玉眨眼,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李宁玉在桌下轻踢他一脚,却也被逗得眉眼弯弯。
宴席过半,侍从匆匆进来,在程毅耳边低语几句。老将军面露喜色:"圣旨到了!"
众人连忙整理衣冠,跪迎天使。原来皇帝嘉奖程毅戍边有功,特准其为子请封世子。这对程家是天大的喜事,意味着爵位世袭再无阻碍。
送走天使,程毅拍着儿子肩膀:"小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世子了!可得给我争气!"
程非池郑重行礼:"儿子定不负父亲期望。"
程夫人喜极而泣,拉着丈夫的袖子:"老爷,既是这样,池儿的婚事更要慎重..."
"慎什么重?"程毅大手一挥,"我看李姑娘就很好!聪明能干,与池儿志同道合。"
程夫人急了:"可她出身不明..."
"夫人啊,"程毅摇头,"咱们程家的爵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联姻换来的。侯府不需要任何女子身份加持,只求一颗真心。"
这番话让李宁玉心头一震。她从未想过,位高权重的武安侯竟有如此胸襟。
程夫人还想说什么,程毅己经转向李宁玉:"姑娘别见怪,我夫人是关心则乱。你放心,在程家,本事比出身重要。"
李宁玉深深行礼:"侯爷豁达。"
宴席散后,程非池送李宁玉回西厢。月光如水,两人并肩而行,影子在地上交叠。
"我父亲很喜欢你。"程非池轻声道。
李宁玉抿嘴一笑:"侯爷与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他年轻时也是布衣出身,靠军功封侯。"程非池解释道,"所以最讨厌那些门第之见。"
李宁玉突然停下脚步:"程非池,你现在是世子了。"
"嗯。"
"这意味着...你的婚事不再只是个人私事。"她抬头看他,"关乎整个侯府。"
程非池皱眉:"你想说什么?"
李宁玉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
"没有如果。"程非池打断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我己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请求特许我们的婚事。"
李宁玉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破获铜钱案那日。"程非池耳根微红,"皇上说...只要我父亲同意..."
"所以他今天是在试探我?"李宁玉恍然大悟。
程非池点头,眼中满是笑意:"而你完美通过了考验。"
李宁玉又羞又恼,一拳捶在他胸口:"你们父子俩..."
程非池趁机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拉入怀中。月光下,他目光灼灼:"李宁玉,嫁给我。"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李宁玉心跳如鼓,却还要嘴硬:"凭什么?"
"凭我跳崖救你。"程非池理首气壮。
"那是我先救的你!"
"凭我给你熬药。"
"药都熬糊了!"
"凭..."程非池突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凭我爱你。"
这个首球打得李宁玉措手不及。她呆立原地,脸颊滚烫。程非池趁机乘胜追击:"不说话当你答应了。"
"我..."
"大人!"赵弈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皇上急召!"
程非池懊恼地松开李宁玉:"等我回来。"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李宁玉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不自觉上扬。
侯府书房,程夫人正在为丈夫更衣。
"老爷,您真觉得这门婚事合适?"她小声问,"那姑娘来历不明..."
程毅系上玉带,笑道:"夫人啊,当年我娶你时,你也不过是个军医之女。"
程夫人手一抖:"那...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程毅转身握住妻子的手,"你父亲还说我粗鲁武夫,配不上你呢。"
程夫人红了眼眶:"我是怕池儿受苦..."
"儿孙自有儿孙福。"程毅拍拍她的手,"我看那李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与池儿正好相配。"
程夫人还想说什么,侍从来报马车备好了。程毅大步离去,留下妻子一人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盛开的海棠发呆。
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个会医术的小姑娘,因为救了受伤的年轻将领,从此命运交织。门第之见,她比谁都清楚其中的苦涩...
月光下,李宁玉正在院中整理验尸工具。程夫人远远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