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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期限，在薛漾焦灼、狼狈、拼命啃物理书和制造各种“偶遇”中，飞快地溜走了。
结果，毫无悬念。
薛漾不仅没能“追上”夏林朵，甚至连“朋友”的标准都远远未达到。夏林朵对他，依旧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他的物理知识在冰山美人面前依旧幼稚得可笑，他精心设计的“偶遇”也依旧显得笨拙而多余。赌约到期那天，薛漾独自在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附近坐了很久，看着夏林朵专注学习的侧影，第一次尝到了彻底失败的滋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疲惫、不甘和一丝奇异释然的平静。
当朋友们再次聚在一起，拿他开涮时，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薛少，三个月到了哦！名字打算什么时候倒过来写？漾薛？听着也挺酷嘛！”钱其挤眉弄眼。
“就是就是，夏冰山果然名不虚传！薛少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中的铁板了！”阿秒笑着附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薛漾没有像上次那样恼羞成怒地反驳或辩解。他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自嘲的、却异常坦然的弧度。
“行了行了，别嚎了。”薛漾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经历后的沉淀，“愿赌服输。夏林朵……确实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这三个月，我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三年都多。值了。”
朋友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薛漾身上那种属于浪子的浮躁和轻狂，仿佛被这场彻底的失败磨掉了一层。他没有愤怒，没有强撑面子，反而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成熟的坦诚和……认输的勇气？这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薛漾吗？
这场赌约的失败，没有成为薛漾的耻辱柱，反而像一块磨刀石，磨去了他表面的浮华，显露出一些更深沉的东西。他不再是为了征服而追逐。夏林朵那座冰山，以及冰山背后那个深邃迷人的物理世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吸引了他。
赌约风波过后，薛漾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平静，却又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告别浪子生涯： 他再没有交新的女朋友。那些曾经环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似乎一夜之间都失去了吸引力。他的时间被重新分配。
他依旧在学物理。不再是当初那种为了接近夏林朵而进行的痛苦挣扎，而是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带着一点探究的兴趣。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高深的量子理论，而是开始看一些物理史、科普读物，偶尔翻翻夏林朵曾经推荐过的基础教材，虽然还是看不懂大部分。物理，成了连接他和夏林朵那个世界的一条若有若无的线，也成了他自我沉淀的一种方式。
不远不近的守望： 他和夏林朵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稳态”。他不再刻意制造偶遇，但会在图书馆“恰好”坐到她附近；不会打扰她，只是在她离开时默默帮她归还散落的书籍（被夏林朵发现后，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会在她实验忙到很晚时，“顺手”在楼下便利店买一份热牛奶和三明治放在她常坐的位置（匿名，但夏林朵似乎知道是谁）。夏林朵对他，依旧是清冷的，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默认他存在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他们偶尔会在食堂拼桌，对话仅限于“借过”、“谢谢”、“这个位置有人吗”之类的只言片语。薛漾学会了享受这种沉默的陪伴，看着她专注看书或演算的侧脸，心里竟然有种奇异的安宁。
时间悄然流逝了一年多。薛漾毕业在即，夏林朵也迎来了她学术道路上的重要节点——硕博连读申请。
夏林朵收到硕博连读申请通过的通知那天，薛漾恰好在图书馆。他看到她难得地没有立刻埋头书本，而是拿着手机，走到窗边，静静地站了很久。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清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薛漾的心，也跟着轻轻一动。他知道，她成功了。
几天后，薛漾收到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微信消息，来自那个他置顶了许久却几乎从未有对话的头像：
夏林朵：晚上有空吗？二食堂三楼小炒，6点。
薛漾盯着那条消息，足足看了三分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夏林朵主动约他？这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
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手指有些颤抖地回复：
薛漾：有空。
那顿晚餐的气氛，比薛漾想象的……正常得多，但也诡异得多。
夏林朵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她吃饭的姿态依旧优雅安静。薛漾有些局促，不知道开场白该说什么。
“恭喜你，硕博连读。”薛漾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真诚。
“谢谢。”夏林朵点点头，放下筷子，抬眼看向薛漾。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但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冰霜，多了点……薛漾读不懂的东西。
“薛漾，”她开口，声音清泠依旧，“今天请你吃饭，是想……谢谢你。”
薛漾愣住了：“谢我？谢我什么？”
夏林朵微微歪了下头，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了一句让薛漾几乎当场石化的话：
“谢谢你这一年多，锲而不舍地在我面前晃悠，以及……试图学习物理。”
薛漾：“……” 他感觉自己的表情管理快要失控了。
夏林朵继续平静地说道：“虽然你的物理水平，”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打击人的词，“……提升空间还很大。但你的存在，像一种……持续的刺激源。”
薛漾：“？？？”
“看到你这样一个……嗯……背景和兴趣都完全不在物理上的人，为了一个目标（尽管那个目标很幼稚）如此投入，甚至愿意去啃那些晦涩的书本，”夏林朵的语气很客观，像在做实验分析报告，“这让我觉得，我自己更不能松懈。我必须跑得更快，站得更高，才能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世界是有价值的。某种意义上，你的‘追逐’，像一条鞭子，一首在鞭策我，让我不敢停下脚步，所以……我才能越来越优秀吧。”
薛漾彻底懵了，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他设想过无数种夏林朵主动找他的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种——感谢他成为她的“鞭策工具人”？！
哭笑不得。巨大的哭笑不得感席卷了他。他想笑，笑这荒谬绝伦的理由；又想哭，哭自己这一年多的“痴心”原来在对方眼里是这种作用。他精心设计的“偶遇”、狼狈不堪的努力、深夜苦读的煎熬……原来只是人家学霸路上的一块背景板，一个用来警醒自己的反面/正面教材？
“所以，”夏林朵总结陈词，甚至对他举了举装着清水的杯子，“谢谢你，薛漾。现在我的目标达成了，你的‘鞭策’任务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以后，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
薛漾看着夏林朵那双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我讲得很有道理吧”的清澈眼眸，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无奈的叹息。他端起杯子，和她轻轻碰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复杂、又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不客气……夏林朵同学。”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能成为你通往优秀的‘鞭策工具’，是我的……荣幸。” 这句话，七分自嘲，三分真心。无论如何，她认可了他的“存在”，并给了他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这己经是破天荒的进步了。
这顿“感谢”晚餐后，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普通朋友。薛漾毕业了，开始接手家族企业，变得异常忙碌。夏林朵则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博士科研中。
成为“普通朋友”后的两年多，薛漾和夏林朵维持着一种极其规律的、不远不近的联系。
薛漾的“报到”： 无论多忙，薛漾每个月总会抽出一两天时间回A大。他会提前发个消息：“在实验室？” 夏林朵通常只回一个字：“嗯” 或者 “老地方”。然后薛漾就会出现在物理系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点两杯咖啡（他知道她的口味），安静地坐在她对面或斜对面，处理自己的邮件、看商业报告，或者只是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发呆。他们很少交谈，但那种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安宁。夏林朵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会极其自然地把看完的期刊推到他面前示意归还，或者让他帮忙递一下远处的草稿纸。
夏林朵对薛漾的态度依旧是清冷而平淡的。她不会主动联系他，不会过问他的生活和工作，在他出现时也极少主动挑起话题。她的世界核心依旧是她的研究。薛漾成了她规律生活里一个固定的、不打扰的背景音。
这种模式，持续了两年多，像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首到一次薛漾的出国行程。
一次重要的跨国并购项目，薛漾需要去欧洲出差整整三周。行程异常紧凑，压力巨大。出发前，他照例给夏林朵发了条简短的消息：“出差三周，欧洲。”
夏林朵的回复依旧简洁：“嗯。”
薛漾没多想，一头扎进了繁忙的工作中。时差、谈判、应酬、突发状况……他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了二十多天。以往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报到”时间自然错过了。他并非完全忘了夏林朵，只是在高压和疲惫下，那些习惯性的想念被暂时压到了意识的最底层。
终于，项目尘埃落定，薛漾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航程，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在A大的物理实验室里。
夏林朵盯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模拟数据，眉头紧锁，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瓶颈。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旁边那个固定位置上的咖啡杯——空的。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还没人送咖啡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想透透气。窗外是熟悉的校园景色，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图书馆的方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是空的。她这才猛地意识到，己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那个每个月固定时间出现，带来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然后安静坐在那里，存在感不强但确实存在的人……这个月没来。
夏林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失落感悄然弥漫开来。她习惯了那份安静的存在，习惯了那杯恰到好处的咖啡，习惯了偶尔抬眼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当这一切突然缺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份习惯，己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她规律得近乎刻板的生活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空缺。
她不喜欢这种“少了点什么”的感觉。这打乱了她内心的平静秩序。
犹豫了片刻，夏林朵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薛漾”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是他出发前那条“出差三周，欧洲”和她的“嗯”。
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却石破天惊的消息：
夏林朵：回来了？
当薛漾在飞机上醒来，打开手机看到这条消息时，疲惫的双眼瞬间瞪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猛地舒展开来，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冰山……主动问他了？
他盯着那三个字，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嘴角抑制不住地越咧越大。两年多的“普通朋友”，不远不近的守望，习惯性的陪伴……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名为“在意”的光。
薛漾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点激动地颤抖，飞快地回复：
薛漾：刚落地，在回家路上。明天下午，老地方，咖啡？
他屏住呼吸等待。几秒钟后，手机震动：
夏林朵：嗯。
还是那个简单的“嗯”，但薛漾却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舷窗外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疲惫一扫而空，只觉得阳光从未如此明媚。
两年多筑起的冰层，在习惯的悄然侵蚀和一次意外的缺席后，终于，迎来了破冰的第一道涟漪。这场旷日持久的追逐与守望，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可能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