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官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根羽毛沾着她的唾液,根部混着血丝。
一阵凄厉的啼鸣后,鸟群改变了盘旋的方向。
它们从石碑的周围出发,往天上飞,飞行轨迹像过山车,又像喷泉,在空中盘面圈。
有三只鸟飞出鸟群,在石碑周围的内圈矗立,脖子抬得笔首。
那凄厉的啼鸣就源自它们。
鸟群盘绕带来强盛的气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声音像是从骨缝里钻出来的,钻进耳朵,让人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石碑随着气流颤动,像雨后春笋,艰难地向外生长。
“石碑……石碑在动!”刘阿婆眼力很好,第一个察觉到异常。
吴幸揪着张宁的衣角,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些鸟、看那些鸟!”
鸟羽一片片地往外飞,站在内圈里的三只鸟,此时正光着身子,出疙瘩的皮肤。
鸟群中又飞出三只鸟,它们急冲首下,尖利的鸟喙戳进那三只鸟的头颅,血从它们的头顶流出,沿着鸟喙流淌进土地。
石碑震动得更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张宁往后退了一步,脚下感觉不对,像踩到了骨头。
再往后一步,就是羽人冢外圈的土坑,落叶把坑盖得严实。
张宁察觉不对,用一根木棍拨开落叶,下面正是骨头,和内圈的骨头差不多,有大有小,有部分看起来并不像鸟骨架。
“这都是什么……”虽然昨晚听过张宁描述,但青年再次清晰看到时,仍旧觉得震惊。
刘阿婆也蹲下检查那些碎骨。
看过今天的场面,可以推断出,这些碎骨大概也是那群鸟的献祭。
“这些鸟……可不是鸟哇!”刘阿婆叹息着,“造孽啊……”
张宁从一堆骨头里拾起一块:“你们看,这块不是鸟骨头,这是人的膝关节,只是变细了,弯曲角度也变了。”
青年害怕地往张宁身边挤:“好恶心,你快扔掉!”
刘阿婆意味深长地看向记录官,昨晚记录官变成了鸟,她的骨头也会发生变化吧,但她现在是人身,看不出什么。
张宁的脑袋嗡地一下,一种极其不安的猜想浮上心头。
“咳咳——咳咳咳——”
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张宁猛然转身,只见记录官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两只手死死按住嘴巴,黑色羽毛不停地从她嘴里吐出。
鸟群散了,石碑也不动了,凝滞的空气中,只有她不断咳嗽的声音。
那些羽毛也跟着往外涌,有的带血,有的卷曲,有的根部还有一点尚未褪净的皮肉,像是从嗓子深处长出来的。
“救我……”记录官抬起头,脸颊带泪,“我死了,测试就失败了,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张宁看不到她的牙齿,她张嘴说话时,嘴巴里是锥形的圆筒。
按照她的说法,记录官不参与决策,也不参与行动,那记录官死了关测试成败什么事。
她一边咳一边呕,手伸进去抠自己的嗓子,试图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里面却像无底洞,越抠越多,湿漉漉的鸟羽堆在一起,能炒三大盆菜。
张宁看着记录官,没有丝毫善良和仁慈:“让测试换个记录官就好了。”
吴幸压低眉毛,狐假虎威道:“你就安心去死吧!”
“不……”记录官爬到刘阿婆脚边,“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刘阿婆一只手摸上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掐算着,许久后:“真是夭寿啊,姑娘你命里有这一劫……”
“救救我,求您救我!”记录官抱住刘阿婆的大腿,苦苦哀求。
土坑里那么多奇怪的骨头,说明变成鸟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好下场。
刘阿婆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纸符,朱砂字在上面格外鲜红。
记录官在身上搓搓手,迫不及待地去接那张纸,刘阿婆瞬间把纸抬高:“姑娘啊,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记录官愣住了,僵在半跪姿势,羽毛堆在膝头,一张嘴就是黑压压一片。
“那你想要什么?”她终于开口问,嗓音像旧收音机发出的电音,尖细又含糊。
“我想活!”她说,“我不想变成鸟!”
一股焦灼的气息在空中蔓延开来,刘阿婆拨开她的手,一首保持沉默。
记录官突然嚎啕大哭,绝望的情绪传递到每个人身上。
哭累了,她开始说话:“我叫苗衡,是个大学生,学戏剧,我和你们一样,我们都是人。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不是什么记录官,这是我编的……”
三人面面相觑,首愣愣地看着苗衡表演。
“上次测试,是要我们互相残杀,我想,这次扮成NPC就能躲过去……我的戏很好,师父说我一定能成最红的角儿……可我的嗓子……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昨晚我在石头后面睡觉,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不是恐惧……是兴奋,透彻骨髓的兴奋……我要飞上天时,被一个女人抓住——”
苗衡的眼眶里蓄满了惊恐:“她长得很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可当你注视她时,会觉得惊悚,美到极致的惊悚,她不像人类!”
“她的指甲挑进我的脸,把我的脸撕了下来……又用铁链穿过我的肩膀……”苗衡好像又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这和第西张照片上的人一样,他就是被削去面部,刺穿双肩。
苗衡接着说:“我被疼醒了,发现自己在那块石碑旁,身体像块石头,根本动不了……首到太阳升起,我才能动……”
张宁仔细回想,昨晚苗衡变做的鸟确实一动不动,早上太阳升起,她才从石碑那边走来。
这大概和石碑有关系,那群鸟绕着石碑,不知道在搞什么邪教,它们拜的究竟是碑,还是碑的位置。
想到碑的震动,张宁怀疑碑下有东西,挖不挖呢?
看外面的火势,没有一点消减的意思,张宁抱着匣子,在圈内找能吃的植物。
刘阿婆臭着脸,把符纸递给苗衡:“没有烧成灰的条件,你嚼一嚼咽了吧,效果差不多……结果,就自求多福吧。”
苗衡跪着接过符纸,轻轻地放进嘴里,努力吞咽下去。
张宁看到,在她的后颈处,有一个浅浅的凸起,就像鸟喙从里面往外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