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市区,车流渐多,喧嚣的人间烟火气透过车窗缝隙顽强地渗入。
行人匆匆,食物的香气隐约飘来,构成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卷。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渗透进吉普车内凝固的沉默,柳冰轩始终闭着眼,头靠着冰凉的车窗玻璃,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
周屿白知道,此刻任何关于案子、关于线索的话都是绝对的禁忌,只会加深她内心的冰封。
他打开了车载音响,调到一个播放舒缓钢琴曲的频道,轻柔如水的旋律流淌出来,试图抚平车内令人窒息的凝重,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残留气味。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阳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柳冰轩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让人心惊。
周屿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揪得更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冰轩,那个永远像一把出鞘利刃的师妹,此刻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碎了锋芒。
最终,车子停在了相对安静的清河公园旁,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岸边有悠闲散步的老人,有嬉笑追逐的孩子,有依偎低语的情侣。
岁月静好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旧港区的冰冷绝望、与父母墙上狰狞的血三角、与孙海洋喉骨上微缩的“D”、与陈志豪日志里的歇斯底里,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柳冰轩睁开眼,望着窗外平静流淌的河水,眼神依旧空洞,仿佛透过水面,又看到了警校毕业演练时那刺骨冰冷的河水,濒死之际闪过的血色三角……两个世界的绝望影像在此刻诡异地重叠。
周屿白没有催促,只是轻声问:“下去走走?”
柳冰轩没有反对,默默地推开车门。她沿着河堤的步道,慢慢地走着,步履沉重。
周屿白落后半步,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安静地守护在她身侧,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融入这午后的宁静画卷。
河风带着的水汽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一丝属于尘世的鲜活感,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却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无法真正传递到柳冰轩的世界。
她走得很慢,走走停停,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河面上,仿佛那里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周屿白始终保持着距离,给她空间,也给她无声的陪伴,他能做的,就是让她知道,在这条布满荆棘、通向深渊的路上,她并非孤身一人。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河面也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碎金。
“饿了吗?”周屿白终于再次打破沉默,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一家店,汤煲得特别好,用料实在,喝点热汤,驱驱寒气?”
柳冰轩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侧过头,看了周屿白一眼。
夕阳的余晖映在她眼底,那层坚冰般的冷漠似乎融化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缝隙。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却让周屿白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他带着柳冰轩去了一家以炖汤闻名的私房菜馆,店里环境清雅古朴,人不多,周屿白点了两份温补的党参黄芪炖鸡汤,又点了两道清爽的小菜。
热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和食材本味的汤盅端上来,白色的蒸汽氤氲升腾,模糊了柳冰轩有些失焦的眼眸。
她拿起白瓷勺,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醇厚的汤汁滑入喉咙,温润的暖流似乎真的开始驱散一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熨帖着紧绷的神经和冰冷的肠胃。
她吃得不多,动作缓慢,但至少,她在进食,在被动地接受着这个世界的温度与馈赠。
周屿白没有刻意找话题闲聊,只是偶尔用公筷给她夹点清淡的菜,或者自己也安静地吃着。
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得令人窒息,多了一丝……奇异的、因共同经历低谷而产生的平和与理解。
晚饭后,华灯初上,周屿白提议:“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看场电影?或者找个清吧坐坐?”他努力想让氛围更轻松些,试图将她拉回普通人的生活节奏。
柳冰轩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不了,送我回去吧,有点累。”疲惫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眉宇间。
“好”周屿白没有勉强,立刻应道,发动车子,驶向老城区梧桐街的方向。
车子在“大冰侦探事务所”斑驳的楼下停稳,夜色己深,昏黄的路灯在梧桐枝叶间投下摇曳的光影,西周一片寂静。
柳冰轩解开安全带,低声说了句:“谢谢,周师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比之前在地下通道外、在河边时,明显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不再是一片死寂。
周屿白看着她推开车门,也连忙下车:“我送你上去。”语气不容置疑。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狭窄、光线昏暗的楼梯,老旧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很快熄灭。
到了事务所门口,柳冰轩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就在她转动钥匙,推开那扇略显单薄的门扉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