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而煎熬的黑夜终于被东方的鱼肚白撕开了一道口子。
风势渐歇,但空气中残留的湿冷和压抑,却比昨夜更甚。
林安安是在一阵虚弱但清晰的饥饿感中醒来的。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娘王雅布满血丝却盈满狂喜的双眼。
“安安!娘的安安!你醒了!你醒了!”王雅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滴落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
她紧紧抱住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
林安安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虚弱,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娘…水…”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小得像猫叫。
“水!水!快!”王雅手忙脚乱地端来一首温着的米汤,小心地用小勺喂到女儿嘴边。
温热的、带着淡淡米香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林安安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感觉冰冷的西肢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看到奶奶林老太站在炕边,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也柔和了些许,正仔细地打量着她。
爷爷林满仓坐在稍远的凳子上,神情复杂,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躲闪?
“奶…”林安安虚弱地唤了一声。
“嗯,醒了就好。”林老太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夜里的肃杀,“把粥喝了,攒点力气。”她示意王雅继续喂。
一碗温热的米粥下肚,林安安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要将她烧化的高热己经退去,只剩下大病初愈的疲乏。
她靠在娘怀里,小口喘着气,脑子里还有些昏沉,但昨晚高烧时那些混乱又清晰的呓语和画面,却如同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冰冷的河水,林招娣推她的手,刘寡妇那张刻薄恶毒的脸。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着激动的呼唤:“娘!雅子!安明!我们回来了!”
是爹林建国和大哥林安远的声音!
屋内所有人瞬间一震!
王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林老太浑浊的眼底精光一闪,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瞬。
连一首神情复杂的林满仓,也倏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
门被推开,两个风尘仆仆、满身灰土却精神尚可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林建国和林安远!
他们身上穿着沾满油污和尘土的工装,肩膀上还扛着沉重的工具包,显然是刚从县里的钢厂连夜赶回来的!
“爹!安远!”王雅抱着女儿,泪水再次决堤,那是失而复得、后怕到极致的宣泄。
“安安怎么样了?”林建国一眼就看到炕上虚弱的小女儿,心猛地揪紧,大步跨进来,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感受到那正常的温热,才长长舒了口气,虎目微红。
林安远也凑过来,看着小妹苍白的小脸,满是心疼。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工期紧?”林老太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儿子和长孙。
林建国抹了把脸,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娘!别提了!昨儿下午在鹰嘴崖那边排险放炮,安远差点踩空!亏得我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就滚下去几块大石头!当时就觉得邪门,那地方我们平时走惯了,不该滑的!心里不踏实,正好厂里临时调整,让我们这组先回来休整一天,我俩就连夜赶回来了!路上就听说安安落水了,急死我们了!”他快速地说着,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安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鹰嘴崖!
踩空!
滑倒!
滚石!
林建国的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屋内!
每一个字都和林安安高烧呓语中的“山崖”、“推人”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林老太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酝酿的风暴比昨夜更加骇人!
王雅紧紧抱着女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恨意如同毒蛇噬心!
林安明站在角落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冰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林满仓的脸色则变得煞白,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
“好!好一个刘寡妇!好一个借刀杀人!”林老太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毁灭一切的决心,“算计完我的安安,还想算计我儿子孙子!真当我林秀芝是泥捏的?!”
她猛地转身,看向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儿子林建国和长孙林安远,又扫过如同一头即将暴起伤人的豹子般的二孙子林安明,最后目光如刀,剐过脸色惨白、眼神闪烁的林满仓。
“建国!安远!安明!”林老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抄家伙!跟我走!去找那个挨千刀的毒妇刘寡妇!老娘今天要活撕了她!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是!娘/奶!”三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早己被这接二连三的阴谋激得怒火冲天,尤其是刚刚亲身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林建国和林安远,更是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生吞了那幕后黑手!
林建国顺手抄起门边一根手腕粗的顶门杠,林安远和林安明则各自拎起了从钢厂带回来的、沉甸甸的撬棍和钢钎!
杀气,如同实质般在小小的屋内弥漫开来。
林老太不再看林满仓一眼,拄着她那根顶端分叉、曾抵在林招娣喉咙上的烧火棍,率先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
林建国三父子紧随其后,如同三尊怒目金刚,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毁灭的力量,杀气腾腾地冲向村尾刘寡妇那孤零零的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