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荣砸完,将铁锹往地上一杵,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炕上那对狗男女还要再骂。
“娘!住手!”一个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及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铁柱才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他显然是接到消息紧赶慢赶跑来的,额头还带着汗。
一进门,看到屋内的狼藉景象——碎裂的门窗、杀气腾腾的亲人、衣衫不整脸色惨白的林满仓和刘寡妇、以及地上那堆玻璃碴子——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瞳孔一缩,心头剧震。
但他毕竟是村干部,迅速压下了震惊,板起脸,眼神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炕上那对男女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都住手!像什么样子!林满仓!刘桂香!你们俩,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搞什么名堂?!”他刻意用了“共处一室”这种官方词,但其中的含义谁都懂,比首接骂“搞破鞋”更让林满仓和刘寡妇心惊肉跳。
“铁…铁柱啊…”林满仓哆嗦着,裤子还没完全提好,脸白得像纸,“我…我们…”
“闭嘴!”林铁柱厉声打断,眼神冰冷,“现在是什么形势?!搞破鞋,乱搞男女关系,破坏社会风气,是要挂牌子游街,甚至送去劳改的!你们俩想清楚了再说话!”
他出了最严厉的惩罚,瞬间将林满仓和刘寡妇吓得魂飞魄散!
刘寡妇更是抖如筛糠,连尖叫都不敢了,只知道死死抓着被子。
林铁柱震慑住这对男女,这才转向自己的亲大姨林秀芝,以及林建国这个怒气未消表弟。
他快步走到林老太身边,语气放缓,带着关切和尊重:“大姨,您消消气,身子骨要紧。您看这事儿…闹成这样,总得有个说法。您想怎么处置?侄子听您的。”
他把决定权,恭敬地交到了林老太手上。
这既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也是深知自己这位大姨的刚烈和此刻胸中翻腾的怒火需要宣泄的出口。
同时,他也是在暗示林满仓和刘寡妇,他们的命运,捏在林老太手里。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老太身上。
经过最初的滔天巨浪,被妹妹林秀荣那惊天一砸宣泄掉一部分怒火,又被林铁柱那“劳改”、“游街”的威慑给林满仓和刘寡妇套上了枷锁,林老太胸中那翻江倒海的怒意和耻辱,反而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坚定。
她没有立刻回答林铁柱,而是缓缓地、再次将目光投向被王雅抱在怀里的林安安。
小孙女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小脸依旧苍白,但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像两颗寒星,清澈、冰冷、执拗地望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世事的清醒和恨意,还有…一种无声的催促和支撑。
就是这双眼睛,昨夜在高烧中喊出了“推我”的真相。
就是这双眼睛,刚才石破天惊地喊出了“离婚”。
也是这双眼睛,此刻正无声地告诉她:奶,别犹豫!斩断它!
林老太的目光,又缓缓扫过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林建国眼中是愤怒、耻辱和对母亲的心疼;林安远和林安明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对爷爷的鄙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妹妹林秀荣那张犹带怒气的脸上,看到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夜露的冰凉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将前半生的隐忍、委屈、被背叛的锥心之痛,连同对这个肮脏男人的最后一丝情分,都彻底呼了出去。
然后,她转向林铁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冰冷、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狠狠砸在地上,也砸在炕上那对狗男女的心上:
“铁柱,你是村干部,按规矩办。”
“第一,林满仓,从今往后,跟我林秀芝,再没半点瓜葛!离婚!”
“第二,这对狗男女,乱搞男女关系,破坏生产队风气,败坏我林家名声,必须接受惩罚!挂牌子游街!让全公社的人都看看他们的腌臜嘴脸!”
“第三”,林老太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吓得几乎的刘寡妇身上,“刘桂香撺掇林招娣害我孙女落水,更恶毒诅咒,意图谋害我儿建国、长孙安远!这是杀人害命!这事儿,没完!等安安好了,证据确凿,我要告到公社!告到县里!让她吃枪子儿!”
“轰——!”
“离婚”二字再次被清晰无比地宣之于口,并且加上了具体的、极具威慑力的惩罚措施!
尤其是最后那“吃枪子儿”的指控,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得刘寡妇眼前一黑,彻底在炕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林满仓则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名声、家庭、儿孙的敬重…一切都随着林桂香这冰冷的宣判,灰飞烟灭。
他甚至不敢看儿子们那鄙夷愤怒的眼神。
林铁柱神情凝重,用力点头:“大姨,我明白了!您放心,这事儿,侄子一定给您办得明明白白!”
他转身,对着门外喊道:“民兵呢?进来!把这两个破坏风气、道德败坏的,给我捆了!先押到大队部去!”
几个闻讯赶来的民兵立刻应声而入,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毫不客气地将的林满仓和哭嚎的刘寡妇从炕上拖了下来,胡乱用绳子捆了,推搡着押了出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在林老太铁血无情的决断和林安安那石破天惊的“离婚”呐喊中,暂时画上了一个充满血腥和决裂意味的句点。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刘寡妇害命的指控,林招娣一家的清算,以及林家内部从此彻底割裂的伤口…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掀起更大的波澜。
但此刻,林老太挺首了脊梁,像一棵被雷劈过却更加遒劲的老松,带着她的儿孙们,踏出了挣脱腐朽枷锁的第一步。
王雅怀中的林安安,看着奶奶那决绝的背影,苍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孩童的、疲惫却释然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