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临淄，齐相府。 暮色西合，雕梁画栋的厅堂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其中的焦虑与贪婪交织的气息。齐国丞相后胜，这位以贪婪懦弱闻名诸侯的权臣，正烦躁地踱步。他身形微胖，保养得宜的面皮此刻绷得紧紧的，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游移不定。
“相国，项燕使者又至，言辞愈发严厉！”心腹谋士低声禀报，“言我齐国若再拖延粮秣军资，五国盟约如同废纸，楚军必先伐齐，再攻秦！”
“咄咄逼人！项燕匹夫！”后胜猛地顿住脚步，恨恨骂道，肥厚的手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满盘珍馐晃动。“黄金五千镒是收了，可那是定金！真要按盟约供给他数十万大军数月粮草，掏空我齐国府库吗？暴秦还在西边虎视眈眈……”
他烦躁地抓起案上几枚精美的齐国“齐法化”刀币，又狠狠丢下。秦人的“秦半两”新令如一把悬顶之剑，齐国的商贾哀鸿遍野，私铸劣钱这条暴利财路几乎断绝，国库收入锐减。项燕许诺的“共分关中”，在他眼中愈发显得渺茫如烟。
“相国，”谋士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秦使顿弱，己在驿馆等候三日了。他带来的那份‘薄礼’清单……”谋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官斗胆瞥了一眼……”
“如何？”后胜猛地转身，眼中贪光大盛。 “黄金……万镒！”谋士艰难地吐出这个数字，“皆是成色上佳、形制统一的‘秦麟趾金’！更有东海明珠十斛，昆仑美玉百方，江南锦绣千匹……还有……”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相国在东海三处盐场、临淄城外两座冶铁庄园的‘地契文书’——全是以‘秦纸’书写，加盖了秦王御玺的‘永业凭证’！秦人言，此乃预祝相国‘永享富贵’之礼！” 嗡！ 后胜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金光乱闪，耳畔嗡嗡作响。万锭黄金！那是楚人定金的两倍！更有他私下侵吞、最怕曝光的巨额产业，竟被秦人如此精准地掌握，并轻飘飘地以“永业”之名奉还！这不仅仅是收买，更是赤裸裸的威慑——秦人对他后胜的底细，了如指掌！
“秦使……还说了什么？”后胜的声音干涩发飘。 “顿弱言：秦齐素无深仇。嬴政陛下欣赏相国治齐之才，愿与齐国永结盟好。此番合纵，不过项燕一厢情愿，拉齐国垫背。五国乌合之众，岂能撼动函谷天险？秦军精锐枕戈待旦，更有天工院新制神兵利器。若相国能助秦……嗯，‘说服’齐王，暂缓甚至断绝楚军粮草供应……”谋士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待秦国平定楚乱，临淄以东千里膏腴之地，尽归相国封邑！且秦之‘西海商行’，愿与相国共营海盐、丝绸巨利！”
巨大的诱惑如同无数金钩，狠狠钩住了后胜那颗贪婪的心。楚国的未来许诺虚幻缥缈，而秦国的金山玉海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恐惧（黑冰台的阴影）与贪婪彻底压倒了那点可怜的盟约信义。
“请……请秦使！”后胜猛地坐下，喘息着下令，“不！本相……亲去驿馆拜会！”
驿馆密室，灯火摇曳。 顿弱，这位以口舌搅动风云的纵横家，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呼吸急促、眼神飘忽的齐国丞相。他未着华服，一身素色深衣，却自有一股洞悉人心的锐利。
“顿子！”后胜几乎是小跑进来，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热切笑容，“劳顿子久候！本相……本相这几日实为国事忧心，分身乏术啊！”
“相国为国操劳，顿弱感佩。”顿弱微微一笑，拱手还礼，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室内一架造型奇特的青铜灯盏——灯盏底座不起眼处，一个微小的孔洞正对着后胜落座的方向。他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宫中，皇帝陛下或许正通过章邯掌控的某种墨家“顺风耳”秘器，倾听着这里的每一句话。
“顿子所言厚礼……”后胜搓着手，急不可耐地引入正题。 顿弱笑容不变，拍了拍手。两名沉默的秦卒抬进一个沉重的木箱。箱盖打开，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秦麟趾金”几乎晃花了后胜的眼！紧接着，珍珠、美玉、锦绣……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流水般呈上。最后，顿弱亲手将一叠轻薄的“秦纸”文书递到后胜颤抖的手中——正是那几张写着“永业”的地契！
“此乃陛下一点心意，望相国笑纳。”顿弱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陛下深知相国之忧。五国合纵，徒耗齐国元气，为楚做嫁衣。项燕志大才疏，空耗楚地儿郎性命罢了。我大秦锐士，己得墨翟圣盾护体，更有穿云裂石之神弩，函谷关前，便是楚军葬身之地！”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如同魔鬼的蛊惑：“相国只需……让齐国粮车‘稍稍’晚到几日，或者，‘不慎’让几批粮草‘霉变’于途中。待楚军粮尽兵疲，锐气尽丧之时……相国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于秦齐修好！陛下承诺之封邑、商利，旦夕可至！届时，相国便是秦国最尊贵的朋友，齐国的擎天玉柱，富贵荣华，与国同休！”
后胜死死攥着那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秦纸”地契，手心全是粘腻的冷汗。一边是项燕的威胁和虚无缥缈的承诺，一边是眼前触手可及的金山玉海和秦国皇帝亲口保证的滔天富贵与安全保障。恐惧与贪婪的毒藤彻底绞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秦……秦天子圣明烛照！”后胜猛地站起身，对着西方咸阳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激动和谄媚，“项燕狂妄，倒行逆施，焉能不败？齐国……齐国愿与秦国永结盟好！粮秣之事，本相……本相自有安排！定不让一粒齐粟，助那项燕逆贼！”
同一时刻，咸阳章台宫。 章邯跪坐在一副巨大的沙盘前（这是天工院根据最新情报赶制的函谷关地形模型）。沙盘一角，一个精巧的青铜兽首微微张开，正清晰地传出顿弱与后胜在千里之外临淄驿馆的对话！嬴政端坐于御座，闭目聆听，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当后胜那句“定不让一粒齐粟，助那项燕逆贼”谄媚之声传来时，嬴政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与掌控一切的漠然。
“章邯。” “臣在！” “传令王翦、蒙恬：齐路己断。按既定方略，关门打狗。朕要在函谷关前，为项燕掘一座大大的坟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