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镞的金属嘶鸣与浪涛的闷吼绞成死亡轰鸣。
铅云垂天,箭镞撕裂空气的尖啸与浪涛的闷吼绞成死亡轰鸣。
“噗嗤——嚓!”
凿甲重弩贯穿皮肉、咬碎胸骨,将年轻水手如破布般钉死在橡木舱门上!鲜血顺着木纹蛇行,在锈蚀的铁铆钉处汇成粘稠血洼,又被颠簸船体晃成狰狞血掌印。李海脸上那道自额角撕裂至下颌的蜈蚣疤触电般抽搐,左臂被流矢豁开三寸血槽,森白臂骨如断刃刺出血肉。他喉间滚出饿狼般的嗥叫,肩扛龟裂旁牌撞翻两个吓瘫的溃兵:“挺尸等箭穿喉吗?!举盾!!” 榆木盾牌砸地刹那,三支弩矢“夺!夺!夺!”凿进盾心,箭尾雕翎在腥风中乱颤如垂死蛾翅,翎毛混着血珠甩上赵晞苍白的脸。
货舱阴影里,陈宜中枯树般蜷缩。怀中紧抱的紫檀空匣随船体剧震磕碰肋骨,箭矢钉穿头顶甲板的闷响如丧钟击打心脏。木屑簌簌落满他灰白虬结的乱发,枯手死抠匣盖不存在的蟠龙雕纹,指甲翻裂处渗出黑血,在紫檀木上抹出断续血符,似要将那方沉海的神器从幽冥血祭召回。
“毒龙上索!”赵晞的嘶吼割裂箭雨。
李海口衔火折猛吹,烈焰“腾”地噬向浸透鱼油的麻绳!刀疤在跃动火光下扭曲如活蜈蚣,赤红虎目似熔炉开闸:“钩拒!送狗鞑子登仙!”
疤脸与铁头青筋暴突,将燃烧的毒罐狠狠摁进铁爪索网!火舌舔舐麻绳发出噼啪炸响,硫磺恶臭混着焦油味刺入鼻腔。三架三丈钩拒被二十名溃兵拖至右舷!碗口粗的毛竹竿身因经年海水浸泡己成沉黑,此刻被十名壮汉以船舷为支点,用血肉之躯拼死下压!
“嘎吱——嘣!”
毛竹弯成惊心动魄的满弓,竹纤维爆出垂死巨蟒般的呻吟!索链绷如琴弦,燃烧的毒罐在铁爪中嘶吼欲裂!
“放——!!”李海虎目暴睁欲裂!
索链脱扣声如裂帛!毒罐借竹竿回弹的千钧之势离爪狂啸,化作三道索命黑虹,竟凿穿敌船三寸厚的橡木侧舷!罐体卡在裂缝深处,黄绿毒烟如溃堤毒洪喷涌灌舱!浓烟触帆即燃,遇水沸腾,元军战船瞬间化作漂浮毒窑!
“我的眼!烧穿了!!”一个元兵丢开角弓,手指生生抠进眼眶,扯出带血筋膜。
“肠子…呕——”另一个伏地狂呕,黄绿胆汁混着血块喷溅甲板,喉管己被腐蚀穿孔。
毒烟蚀肉销骨,元兵面皮鼓起流脓血泡,眼珠在眶中熔化成浊黄蜡泪。未被波及的邻船肝胆俱裂:“宋蛮妖烟毒龙钻心了!快撤!快撤帆!” 恐慌如瘟疫蔓延,严整的狼头战阵土崩瓦解!
“撞开血路!”林默獠牙毕露。
“海麒麟”号残躯发出呻吟,包铁撞角如濒死巨鲸之齿,悍然楔入毒烟弥漫的敌船肋部!
“咔嚓——轰!!!”
敌船龙骨断折如脆苇,半截船楼裹着惨叫的元兵砸进怒涛!
“咻——啪!”
一支染血鸣镝火箭毒蛇般钻入主帆索结!烈焰沿油浸巨索疯窜!
“噼啪——轰!”
主帆化作垂天火幕轰然坠落!千斤帆布裹着燃烧的缆绳砸向艉楼,火浪瞬间吞噬两名水手!
张世杰逆着火墙扑出!胸前绷带早被血浸透,断裂的肋骨刺出皮肉,随呼吸在绷带下起伏如獠牙。独眼穿透烟火,死死钉死舰楼上弯弓的翎盔元将——
“弩…来!!”染血大手凌空抓握!
抓过神臂弩的刹那——
眼底骤然炸开一幅血画:陆秀夫背负幼帝,在元军火箭中纵身跃入浮尸海!
喉骨因毒烟灼烧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吼声却如濒死巨鲸喷出血柱:
“崖山——血债!!”
百步外,元将惊觉回首。
海风呼嚎,浪涌如颠簸的马背。
食指扣动悬刀——“嘣!!!透甲锥离弦刹那,他染血的牙齿竟生生咬碎半截箭尾翎羽!
三棱透甲锥化作扭曲虚空的乌光,箭簇撕裂空气发出恶鬼尖啸!
“噗——嚓!”
血雾喷溅!元将被巨力带得飞起,透甲锥贯胸而过,“夺”地将其钉死在苍狼旗缠绕的主桅上!箭尾剧颤,翎羽滴落的血珠在元兵惨白的脸上绽开红梅。
死寂笼罩海面。
“万夫长…被钉在旗杆上了!!!”
崩溃的尖叫瘟疫般蔓延。毒烟翻腾如黄泉瘴气,苍狼旗颓然半折。残存的元军战船如同无头苍蝇,在烟瘴中互相冲撞。
“海麒麟”号碾过燃烧的帆布残骸,从两艘倾覆的“海东青”快船间犁出血路,终于冲出炼狱。
残阳如血,泼在满目疮痍的甲板上。焦黑的主帆残骸在海面拖出蜿蜒油污,如同巨兽濒死的排泄。赵晞扶舷剧呕,喉管灼烧着胆汁的苦涩,指节因攥握船舷而泛出青白。
林默抹了把溅满脑浆与烟灰的脸,鹰目扫过焚毁的主帆、昏迷的张世杰、蜷缩的陈宜中,最终钉在少年苍白的侧脸上。他踢了踢脚下焦炭般的帆索残段,声音淬毒:
“主帆烧成灰了…”
他猛地拽过瑟瑟发抖的舵手,指向桅杆顶端孤零零的三角副帆——那帆布被火星燎穿数十孔洞,在海风中噗噗作响,像块千疮百孔的裹尸布。
“靠这破玩意儿划到占城?”林默从齿缝挤出冷笑,“等着烂在海里喂鲛人吧!”
李海拄着卷刃砍刀,刀疤上的血痂在夕阳下凝成紫黑。他环视甲板:断箭插满船板,毒烟罐的瓦砾混着凝结的血泊,几个重伤溃兵在角落发出垂死的呻吟。幸存的汉子们沉默地撕下衣襟包扎伤口,眼神空洞如坟场游魂。
“清点人数!没死的都爬起来戽水!”李海的咆哮打破死寂。他抓起半截断桨砸向渗水的船舷裂缝,木屑纷飞:“想喂鱼?先问过老子手里的刀!”
陈宜中佝偻的身影在暮色中蠕动。他爬向一截燃烧的帆布残片,枯手颤抖着探向火焰。灼痛令他猛地缩手,浑浊的眼珠却死死盯着跃动的火苗。那火光在他瞳仁深处明明灭灭,映照着虚抱的怀中——那里没有玉玺,只有海风呜咽的空洞。
残帆猎猎,如招魂的幡。
“海麒麟”号拖着蜿蜒的油污与血痕,向着南方沉坠的黑暗,蹒跚而行。